亚麻色头发的女孩

夕阳西沉，他默默转过身去， 想挽留窗外飞速远去的街景，他想多看一眼淹没在辉煌霞光中的小城。

灿烂炫目的红光中，时间切换到很久很久以前，最初四目相对的那一刻：那铺满小花的十字路口，那深绿清澈的沁凉河水，那环抱小城的蜿蜒群山，还有群山上方湛蓝明净的天空，天空中追逐嬉戏的苍鹰......而在远方的蓝天白云下，那个亚麻色头发的女孩或许正在翩翩起舞。这一切就像一个悠长的梦幻，穿越时空再次来到面前，在德彪西的音符中悄悄流淌。

小城远去了，渐渐没入地平线，环抱小城的远山也远了，远得影影绰绰，可他的思绪还在小城里徜徉，不愿意离去。就这样冥冥中一路向北，独行在宽阔的河岸边，让河水缓缓流经身旁，目送清冷的流水蜿蜒远去，汇入心灵的海洋。踯躅在熟悉又陌生的沙滩上，心情就像打出的水漂轻点水面，跳跃着、欢呼着、叹息着。

水面上金光点点，远处孤独的垂钓人悠然自得，一个渔翁驾着小船正在撒网，荡开一圈圈金色的涟漪。突然一只水鸟贴着水面直冲过来，像一个懵懂无知的孩童突然闯入，临近岸边才发现有个不速之客又慌忙转向，惊魂未定栖息在一艘废弃的铁船上，警惕地时时回头张望。岸边的他举起相机，只听咔嚓一声，声音传得不远，水鸟却听得真真切切，拍拍翅膀飞走了，只留下一个淡淡的背影。

水鸟飞远了，看不见了，于是岸上的人茫然四顾，却忽然看到不远处的沙堆中有一块石头特别通透明亮，是一种被阳光直透内心的温暖亮色。怀着欣喜的心情把它挖出沙堆，那是一种淡雅的亚麻色，恰如他深爱的女孩那一头长发的色彩，慵懒而细腻多情。

他让石头沐浴在清冽的河水中，让它洗去数千年堆积的尘垢，此刻它越加透明纯净，那一抹温暖的亮光就投射在手心里，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玉石吗？记得教科书中曾经说，玉石硬度仅次于金刚石，试试它能不能砸碎其他坚硬的石头...当然坚不可摧，而被试的石头早已粉身碎骨！他把这块石头放在手中反复摩挲，石头表面渐渐变得油脂般滋润晶莹......

温润如玉，说的就是这种石头吧，有人也曾这样形容他。想到这儿，他忍不住会心一笑，全然忘记了时间在悄悄流逝，夜幕在静静降临。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仿佛中午的阳光还在热烈地倾泻下来，晒得脖颈热辣辣的，以至于不得不把帽沿往后倒转，以便遮住阳光的热吻。一个脚步声渐渐临近，他知道是那个前世约定的亚麻色头发的女孩，她一定穿着那一袭深蓝色长裙，脸上永远挂着迷人的微笑！

那一刻，水面微波荡漾，清澈见底，远处白云悠悠，青山苍翠。她肯定轻轻依偎在他身旁，一起和他目送河水缓缓流淌，远处肯定有两只苍鹰在蓝天白云下追逐盘旋，像是嬉戏，更像是祝福，然后渐渐消失在附近的树林中。阳光暧昧地泼洒在午后的堤岸上，晒得岸边晶莹的细沙闪闪发亮，犹如夜幕中镶嵌的无数星星，而德彪西的琴声和着他们的喃喃细语慵懒地汇入河流，流向未知的远方。

此刻，他望着夜色，幸福地怀想这阳光下每一个美好的细节。流淌的琴声时而沁凉，时而凝重，仿佛他们彼此在倾诉，在牵挂。他深深爱着这片土地，喜欢这里层层叠叠的山峦和从山峦远方迤逦而来的这条深深浅浅的河流，深爱着河水流淌的每一个叮叮咚咚的音符，也热恋着小河流经的这座熙熙攘攘的城市。一阵急促的铃音打断了他的遐思：她说眼前仿佛看到他渐渐远离，却又频频回头留恋。她迅速赶到车站，可是找遍站场，哪里还有他的身影！

得悉这个深爱他的女孩居然不听劝告执意跑去车站送别，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他把脸转向窗外，任热泪盈眶。是他不让她去送行的，因为他表面坚强，内心脆弱，尤其害怕分别。女孩伤心地在手机里啜泣，让他不要离去，希望他永远陪在身旁......夕阳残留的光斑穿过窗外黑魆魆的树影映入眼帘，暗红的一点点，断断续续，又连接成一片，仿佛在播放一部永远没有结尾的故事片。

广袤的原野上暮色渐浓，两颗心在窗外留恋、在风中碰撞。终于，夜幕完全覆盖了这片土地，淹没了那条缓缓流淌的河流，吞噬了远方的山峦。只有无穷的黑暗，和暗黑中无形的牵挂，生生不息地越过群山，向着远方蔓延......

【Claire De Lune, String Quartet in G Minor-Various Artists】

Claire De Lune, String Quartet in G Minor

【Prélude for Solo Piano, Book I No. 8: La fille aux cheveux de lin (The Girl with the Flaxen Hair)-Benjamin Porter;Elena Fisher】

Prélude for Solo Piano, Book I No. 8: La fille aux cheveux de lin (The Girl with the Flaxen Hair)

后记：近来聆赏洋洋洒洒18张CD的《德彪西作品全集》，心情也变得神经兮兮。德彪西是法国印象派作曲大师，早年毕业于巴黎音乐学院，曾经在梅克夫人家中做音乐家教。

全集中耳熟能详的管弦乐曲诸如《大海》《夜曲》《牧神午后前奏曲》；钢琴作品诸如《沉没的教堂》《月光》《亚麻色头发的少女》；还有戏剧配乐《佩利亚斯和梅丽桑德》等等，而我对其中《月光》和《亚麻色头发的少女》情有独钟。今日听着音乐零零碎碎记录一些遐想，也算是对一百多年前的小诗《苏格兰之歌》所做的一些蹩脚的想象吧，这首小诗带给德彪西《亚麻色头发的少女》创作灵感，诗云：

是谁，坐在盛开的苜宿花丛里

自清晨开始就在那里放声歌唱？

那是一位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她那樱桃般的双唇美妙无比

在夏日热烈的阳光下

云雀的歌声在空中回荡

爱情在她的心中悄悄滋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