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琐事小记之十三

壁 灯

家里老房重新装修，拆得一塌糊涂。原有的床灯、吸顶灯、装饰灯和日光灯全部“下岗”退了下来，当作废品处理。只有客厅的壁灯，我不忍废弃，悉心保管。老房建于一九九三年春，为五间正房。不论是大梁、檩条还是椽，当年都选用了上乘木材；青砖兰瓦，厦脊高挑；风格独特，结构严谨，款式新颖，隔间合理。

现在看来一点也不落伍。整体建筑，曲径通幽，庄重简洁，豁亮大气。壁灯在这个空间里，就象天幕上的星星，光辉里折射着柔和，明亮里渗透着朦胧。在时间的长河里，悠然散漫了二十个春夏秋冬。

壁灯是连体的一对，呈蘑菇状。底座为红木，原木本色，雕有花纹，精美雅致。灯泡颜色可根据自己的喜好及房内的布局和效果，随意调整。早年我选择了粉红和淡绿，光线柔和，淡雅相谊，温馨润融，有情趣有格调，有家的味道。

其实，它更象一双眼睛，在默默注视着、静静关注着，目睹了二十年来家庭的细微变化和柴米油盐的平凡生活，领略了人的生活之路的风风雨雨和变迁，看到了成长和长成，幼稚与成熟，青春与衰老，体会了无奈和痛苦，幸福与欢乐。

那年，小妹在一次正常体检中，被查出心律不齐，随后就去北京作进一步细致检查，通过CT、彩超、罩影，确认为先心病。医院让住院治疗等待手术。在这家全国著名的心肺专科医院，住了四十五天。医院也确定了手术时间，但一推再推、一拖再拖。原因是只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把握，后又请了其它医院的专家，多次会诊论证，因成功率极低，最终放弃了手术。

小妹带了一个月的药，回到了故里，后每月到北京买一个疗程的口服药，在家里调养服药半年后，辞别了人世，时年小妹33岁。那夜，家人都在客厅看电视，十时许，亮着的壁灯突然灭了。我卸下灯罩，发现一对红、绿灯泡竟然都烧了。

第二天一早，小妹家里派人传来消息：小妹昨晚走了，时间十点一刻。这么些年了，我一直耿耿于怀，想：人死如灯灭，小妹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家里壁灯的两个灯泡竟然全烧断了乌丝，是巧合是提醒是告知，还是小妹向我们作最后的生命告别？

壁灯比我大女儿小四岁。大女儿大学新闻专业，现在是某报社的记者。幼年的她似乎格外钟情这对连体的壁灯，也许是被它的形状所吸引，也许是对它的红绿双色所好奇。白天，她会伫立在壁灯下，眼睛一眨不眨的凝视它好久；晚上，她会站在小凳上，不停的开，关，关，开。柔和的光线下，她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不时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情那景，现在每每想来，我心头都会轻轻一颤。

岁月如飞，日月似箭，二十年弹指挥间，女儿长大了，出息了，当记者了。壁灯看到了这一切，铭记了时间和岁月的脚步，也记录了生命的轨迹。现在，偶尔和女儿回想起过去，回忆起当年的情景，女儿就会深情的注视着它，用手轻轻抚摸着它。女儿说：壁灯也是有生命的，她能感觉到灵气的存在。我想：她的心和它的心，难道是相通的吗？

对壁灯的最爱当数母亲了。她每天黎明即起，坚持清扫庭院，然后就是整理房间，自然少不了对壁灯的擦拭，天天如此。壁灯在她的擦试下，灯罩一尘不染，光可鉴人，灯座愈来愈亮，愈来愈彰显本色，纹络年轮都能看得见。母亲节俭，晚上没有特殊事，不让家人开客厅的日光灯和装饰灯，为了省电。

只打开这壁灯，她喜欢在壁灯柔和的光线下，坐在沙发上，静静的看电视。或者和我们说些家长里短，她声音那么轻，怕影响了夜的静谧，怕碰碎了壁灯柔美光线的弧圆。她常告诫我们，做人要诚实，忌虚假，要务实，忌务虚，要脚踏实地，忌好高骛远，要沉稳，忌浮躁，要节俭持家，忌奢侈浪费。

要我们学做好人，我就想一个仅读过小学的农村妇女，何以懂得这么多做人的道理？我曾问过母亲。母亲说：为了过好光景。壁灯肯定自然而然的也听到了这些朴素的道理，我相信它听懂了呢！二十年的潜移默化，熏陶影响，于无形与有形中，自觉不自觉地让它吸纳了营养水分，形成了自己独有的韵律和灵气。

据一位玉的鉴证大师讲，一块凡玉，若人长期佩带，靠人身体气息的滋润，玉的品质将会大大提升，会成为上品或极品。我想，壁灯也是这样吧，二十载家庭气息的滋养，二十年人体气息的滋润，使它有了自己的生命体质，有了自己的精气神，也有了难以泯灭的灵气吧！

老房装修完工后，我和家人商量，把这连体的壁灯，安装在卧室，作为床灯。我想让它看着我和爱人共渡爱河，白头偕老，一同走到生命的尽头！

哦！壁灯。我心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