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一声叹息（二）

每次听到有关她的事情，都是坏消息，无一例外。

伴随听筒里的唏嘘叹息声，除了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我亦无奈。

记得那日清晨，我俩躺在床上，为了劝说她好好爱惜身体，别万事都依从不懂事的儿子，我想尽所想，说尽能说。虽然在我的千叮万嘱之下，她一再答应，可我心中明白，不管旁人如何劝说，她终究是她，不会改变。

有时，我也会想，虽然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可她的生活感受或许没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甚至，她的心中是欢喜的，因为她有一颗强烈的爱子之心。

年关将近，，她又一次摊上了事儿。

她那二十七岁的儿子借了别人的车去赴宴，结果醉驾时撞上了别人停在路边的车。据说被撞车辆的维修费用可能高达十八万，加上他自己驾驶的车辆，统共估算已超出二十万。当然，保险公司分文也不会赔偿，他还必须面临拘留的处罚。

二十万，就她家现有的经济状况来说，是个天文数字。今年上半年，她儿子想在镇上开个烧烤店，她出面借了五六万元，没过半年，儿子又不干了。如今，旧账未还，新债又添。

她原本只有一个女儿。丈夫是个手艺不错的木匠，她在家种田养鸡，虽然家庭经济底子较薄，但三口之家的日子倒也过得去。可他们夫妇太想有个儿子了，就抱养了兄弟的孩子。

她爱子护子，没原则地疼着，从不忍对儿子说个“不”字。

儿子十七岁那年就提出不肯继续上学，她准了。这十年来，儿子总是嫌自己的工作活累钱少，频频辞职，始终没有一份固定的收入。他从未给过父母一分钱，倒是经常接受父母的贴补。父母没有社保，他不懂得体谅他们，不知道节俭，不去考虑父母给他的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省自牙缝。

为了面子，更为了将来给儿子娶亲，他们夫妇翻建了楼房。从盖房到装修，他们借遍了能借的亲友。她起早贪黑，去村镇的建筑工地帮人抬水泥搬砖头，不幸从高处摔下，为了所谓的“仁义道德”，他们没要对方赔偿医药费。至今，她的一条腿中还埋有一枚钢钉。

祸不单行，她的丈夫在一次摩托车交通事故中撞瞎了一只眼，还是因为“想别人所想，急别人所急” ，他咬牙独自承担了所有的费用。从此，他再也无法靠做木工活来挣钱养家。

如今，她已到花甲之年。为了攒够儿子的结婚费用，为了还尽欠债，她依然得拖着一条伤腿去工地打零工。虽然很穷，儿子对未来婚礼的举办标准却一点也不打算将就，拍婚纱照、请婚庆司仪，哪样都不愿屈居人下。她一切都听儿子的。

亲戚们心疼她，劝她，告诉她儿子已经长大，要懂得该放手时就放手。可为了儿子，她永远都有操不完的心。

或许她真没觉得自己活得有多么累多么苦。

（2016.12.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