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片段

①啄木鸟

午后，一只啄木鸟飞到石墙旁，在枣树下走来走去，啄食着草籽和我遗失在树下的黄豆、花生。它峨冠，着花衣，尾巴一翘一翘的。

正要推单车上班去，不由得停下来，我屏息凝神，生怕惊扰了它。

啄木鸟瞬间迷住了我。此前还担心上班迟到的我，此刻却不想挪动一步。我宁愿在逆风中艰难加速，争分夺秒，因为我知道，这只啄木鸟或许一生中只来到我的枣树下一次。

我多么希望它停留下来，哪怕只是片刻。为了这片刻的停留，我情愿付出时光与深情。

②白杨树

然而，啄木鸟还是扇动双翅飞走了。于是我只好一次次回望着它飞去的方向。

下班回来，我穿过一片密林。林间全是白杨，无一杂树，似乎两两之间行距与株距等同，每株白杨都长得修长笔直，无一旁逸斜出。为了汲取充足的阳光，它们极尽所能，努力向上生长。

转过丁字街角，我来到自家的白杨树下。其旁有海棠丛，也有黄金柳，但无一可与之争锋。这一株白杨恣肆生长，粗壮婆娑，高过电线。

我愿做密林中的一株白杨，懂得隐忍与迁就。而我，也愿做那株独沐日光的白杨，无拘无束，不依附。

③枯荷

信步来到荷塘边。

时至大雪，荷塘已冰冻。我趴在围栏上，望着满塘枯荷。那些高擎着的莲蓬，曾是盛放的花朵待放的菡萏，也曾有过美丽的欣悦和满怀的憧憬，此后却要隐忍凋零的苦痛与冷冬的摧残了。

莲蓬、花朵与菡萏，它们是在不定的时日里因果着同一命数么？

悲与欣，荣与枯，此消彼长，不因人而异，不以事而殊――是这样么？

我在问己，亦或在问荷么？

荷不语，惟将一池清辉予我。缓缓抬头，月将盈。

④止语

枯荷只缄默着，它似乎视我为无物。

忽而想起办公室里一幕来――

读武曌的《如意娘》给那位同事听：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他与我一样，也惊讶于女皇帝会作诗。

我说还学到了成语看朱成碧。

或问，“看朱成碧”怎解？

我只作了字面解，其实我觉得那一刻止语为佳。正如《红楼梦》栊翠庵茶品梅花雪，妙玉嗤笑黛玉“竟是大俗人”时，黛玉不反驳，只“约着宝钗走了出来”一样。黛玉之雅俗，不能仅凭辨不辨旧年的雨水与梅花雪而定论。然黛玉的止语，也是一种智慧吧？

释义“看朱成碧”也是如此。或许，谁也给不出标准的答案。既如此，不如似荷缄默学黛玉止语。

竹烟雨笙

2019-12-09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