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游山闲

    前世我定是只蛰伏深山里的豹,一入山间便心静舒逸,意态满足。

    山间路处处通达,随便拐进一条就是另一番风景。

    一直以为做事不可无目标,而游玩则无需有目的,最美的风景皆在路上,最难忘怀的都是过程。

    林中的树木早已凋零纷飞,不尽萧索。

    朝阳的那边尚有树树嫣红,远看竟似春天的桃花,灼灼且烂漫,疏落仍醒目。

    翻山下岭来到近前,还是不知其为何种。唯见满树红豆挤挤挨挨,勃发昂扬,摄人心魄,犹如秋天遗忘了一笔醇美浓厚的色彩,从天涌落,让人忍不住要仰天长啸;林间响起簌簌之声,那是啸声震落了树上仅存的几片黄叶。

    小柿子已变成黑紫色,一串串贴着树枝展示着它的倔强,虽然它只跟拇指般大小。

    山茱萸树下的老人。

    向她问路,怕她听不清,走近几步,声音又提高几倍。

    老太太摸摸自己的耳朵,笑言真是听不清。

    她从沟底的杂草丛中几步跨过来,拽住沟上的山茱萸树就翻到沟上;倒把我吓了一跳,伸手去扶,她摇手婉拒“呒事呒事。”

    绿胶鞋,红棉袄,打着补丁的围裙,嘴里缺了几颗牙齿,可是满面笑容,向我伸来的双手布满刀刻般裂口,裂口里嵌着黑黑的茱萸汁;她和我的父辈一样勤劳朴实却永远没有享受过这所谓的美好生活。

    她让我们去她家看看——山顶唯一的那户人家。

    路上,一只怀孕的羊羊鼓着肚子回家,不急不慢的脚步透着一种傲然的气度,即使有人对它拍照,它也连眼皮都不肯斜一下。

    门外大堆的劈柴已备好,院子干净整齐。除过啾啾鸟鸣,最近的邻居也在几里外。

    闲聊。

    她说自己快八十了;附近的人都下沟底摘山茱萸了。

    “一斤涨到一块五六了。”她又说:“人都走了,老人也呒几个了,说话都呒人,自己闲……这才出来摘几个山茱萸。”

    那个词是本地土语,有趣至极,我念念叨叨了半路,临到家时想起早上晒的萝卜干还没收,一着急,忘了……

    依山而下,峰回处又见一农家院落。旁有大树劲耸,枝叶青青繁茂,精神抖擞。沿小溪迂回绕过门前鲜红热闹的大片山茱萸林,才发现它也是一处空屋,无人居住已久,只有屋后用片石叠起的厕所、猪羊圈、牛棚和保存完整的大石磨以及丢弃在沟底的碾盘显示了这曾经是户齐整殷实的人家。

    搬迁和新农村建设不能说不好,但终究是切断了怀旧的人跟家乡的连接;那一树树山茱萸自顾自地生生发发自生自灭,再也等不来它的主人。

    山间路顺,不觉中已顺坡道滑到山西境内。

    也是唯一一家,只男主人在此留守,三层石头楼房,底层喂羊。

    羊羊们不怕人,伸长嘴咬我手指头;旁边一只肥大的老母鸡歪头审视一番,慢慢踱步屋后。

    一只狸猫站在窗台上哇呜直叫,想让我去摸它头。

    我问那主人咋不喂条狗看门?羊这两年可贵了。

    他笑答没事,现在治安不错,沿路都有摄像头。

    稍顷,我们告辞,他赶羊上山,彼此渐行渐远,最后只听他洪亮的声音远远融进了山林。

    2020/11/21 13:1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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