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血迹

自从父亲80岁那年做过一次手术后，便如深冬的枯树，极速的叶落、皮裂……起初，我尚能接受他沿着桌边、扶墙行走的蹒跚，但我无法接受他要拄着拐杖行走的现实。

“非要拄拐杖？不能自己走了吗？”我曾以质疑的口吻问父亲。

“走不动了，怕摔倒。”父亲答，但我却不在意。

直到有一天，当我给父亲送完早饭走出家门，依然能够清晰地听到二楼的地板发出的“咚-咚-咚”的拐杖声时，我知道，父亲真老了。

母亲去世二十多年，父亲一直孑然一身。我尽心呵护他的衣食住行，但因工作忙的原因，却无法时时相伴，除了每日清晨急匆匆送饭时的相见。

由于清晨的时间非常有限，我通常将自己做好的饭菜放在父亲客厅的餐桌上，寥寥数言后便转身赶往单位，极少有机会进入父亲的卧室，直至那个阳光灿烂的午后。

那天中午，因时间充裕，我买了饺子给父亲送回家。推开家门，不见父亲的身影。推开他卧室的房门，只见穿窗的冬阳洒在父亲的身上，他的身体几乎平躺在那个买了有三十多年的、破旧的躺椅上。他闭着眼，不知在养神还是在睡觉。

“爸，吃饺子。”听到我的声音，他急忙应声。

“你咋现在回来了？”父亲迟缓地起身。

我急忙上前，欲搀扶他起来；他依旧倔强地坚持自己起身并随手拿起了身旁的拐杖。在我转身低头的瞬间，忽见地板上有一片暗红。因家里一直是水泥地，所以，我用脚跐了跐地面，并定睛看了看。

“爸，这地咋了？”我以为我的眼睛出了问题。

“没事，前几天摔了一跤。”父亲低声说。

“流了这么多血？”我大声问着，眼睛已经潮湿。

“你咋不说呢？咋摔倒的？一个人咋起来的……”我心疼地哽咽着。

“早晨起床时，右腿发软没站住，脸朝下摔在了地上。在地上坐了好大一会儿，才挪到床边，满脸都是血，把整盆的水都染红了……”听着父亲的述说，中年的我竟孩子般痛哭了起来。

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因为我竟然一直没有发现父亲的异样。

“别哭了。我老了，已经给你带来了不少麻烦，你还有工作、孩子。”此时，没戴假牙的父亲絮絮地说着，连嘴都瘪了进去。

如果“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一种遗憾；那么，“子欲养而亲还在”该是怎样的一种幸福！

将父亲放在掌心，我将竭力把他当成手中宝，让其在有限的时间享受无限的亲情……

（八十五岁的老父）
祝天下老人健康长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