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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的天堂(连载十)
经过了忙碌的秋收秋种之后,田野里曾经的金黄变成了灰黑色。发芽的麦子正在湿漉漉的泥土底下使劲地探出头来,想看一下这个渐渐被披上寒霜的世界。一行行的油菜,含着晨露,在阳光里惬意地眨着眼睛。我分明听到了阳光吸食露珠的声响,“嘶啦”一下,又“嘶啦”一下。田角的蛛网上,一滴滴七彩的露珠瞬间没了踪影,只留下丝丝欲断的残网。母亲在垄沟里剥棉铃壳,把仅剩的一丁点棉花抠出来。剥完后,挑着花萁柴回家。母亲总是穿着那双大了一号的黑色高筒雨鞋,走在田埂上发出踢踏踢踏的声音,很响,远远就能听到。打谷场上都晒满了金黄的稻谷,连东面的马路上都被占领了一大片的世界。交警队终于忍不住找上门来,可大家都连连诉苦:没有水泥场地,没地方晒啊,总不能烂了到手的粮食吧?最后,经双方协商,每户人家都分到了三包水泥。于是,家家户户浇水泥场地,村里的泥工们狠狠地忙碌了一阵子。记得有一年,天好像决了口子似的,秋雨连绵不绝,下了将近有个把月吧!到手的粮食都发芽发霉,没有脱粒的稻把上都长出寸把长的芽。村干部们绞尽了脑汁,才想出和玻璃厂协商,让他们暂停生产,让出烘房。烘灯具的烘房成了烘粮食的烘房。虽然挽救了大部分粮食,但那年的新米,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霉味,不好吃。指望不上新米粥的清香,还是赶紧拿起铁搭翻山芋去吧。山芋一般不种在大田里。大多是种在河滨或者塘坡的实边地上。割了藤,露出灰黑的土。一铁搭一铁搭地翻下去,滚出一个个小皮球大的山芋来,粉红的皮,粉白的肉。嫩的可以生食,脆生生的甜。山芋有好几种吃法:烧干山芋,也可以刨了皮,切成小块烧汤。母亲还把山芋做成山芋沙,包馒头吃,甜又细腻,真的蛮好吃的。但是,最好吃的,还是那种放在灶膛里煨熟了的山芋。剥开焦黑的外皮,一股浓香扑鼻而来。特别是粉性山芋,一小块一小块地散落开来,放进嘴里,说不出的满足和惬意。那一年,也是去翻山芋的路上,我的一位自屋里弟弟,确切地说,是我父亲的堂弟的儿子,因为在马路上玩铁圈,被一辆公交车撞成了重伤,成了植物人。那时,他五岁,整天躺在一个小床上,翻着白眼,没有其他的表情。而身体却一点一点地长长。因为躺着,说长高似乎不妥。在他十一岁的那一年,终得脱离苦海,上了天堂。一脸苦相的婶娘也得以解放。虽然失去了儿子,但与其如此看着毫无知觉的儿子活受罪,还不如让他安安稳稳地去吧!但愿早去早托生。 秋后似乎有了一点空闲,就忙着总结一年的工作,忙着开始下一届的选举。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村里少不了也要选举村干部。 每人发一张纸,写上要选的名字交上来。不记名,但公开唱票。主持会议的高声喊着名字,另一位便在一块小黑板上写着“正”字,一笔就是一票。累积起来,谁的票数最多,谁就当选。 老队长家的客堂里坐满了人,男人们抽烟、喝茶,女人们纳鞋底、织绒线衣,小孩子在过道里跑来跑去。耳朵却都支得高高的,恐怕漏听了谁的名字。 “张兰生!”突然,主持人报出了这个名字,引起一阵哄堂大笑。因为大家都知道,张兰生是村里的一位低能儿,只会对着人傻笑。“谁那么不负责任?开这样的玩笑?”“嘻嘻,真滑稽,谁脑子那么好使?”底下是一片窃窃私语。 “大家静一下,继续哦!”主持人高声说道。可没报几个名字,他又停顿了下来。“怎么了?报下去啊!”有人催。 主持人支支吾吾的,被人一下抢了那张纸。随即抢纸的人哈哈大笑起来,于是你争我夺地传了一遍。“被画了个乌龟!”有人终于忍不住嚷了出来。于是,笑声、骂声、猜测声响成一片。 “娘的。”老队长可能感觉是在骂他,忍不住来了一句国骂。会议在一片哄笑声中结束。而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终于有一天,西北风呼啦呼啦地刮了一夜。清晨起来,看到满地的落叶。光秃秃的枝条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人也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太阳好像病了,有气无力地照着这个萧瑟的世界。冬天来了——2014/4/27 20:2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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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舞云裳冷风水里的鱼无边的天空诗峰梦璐傲雪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