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与傻

“嘿嘿......它是俺从......从儿子瞬间变......变成爷爷的有力证据，就......就指望它陪我走完这......这一辈子了！”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侯文武属于奸人，说起话来办起事从不吃亏，俺们这嘎达的人都说他：猴儿精。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顾灵敏属于傻人，说起话来办起事太不着调，俺们这嘎达的人都叫他：二傻子。

可这俩人多年前的一次奸与傻的较量， 让俺们这嘎达的人明白了啥叫“大巧若拙，大智若愚”。

1980年的春节假期一过，各地的知青纷纷返回连队 ，他们从大城市带回来的新鲜东西，让俺们这些土生土长的北大荒第二代垂涎欲滴，即羡慕又嫉妒。这侯文武是鸡西知青，条件肯定比不上北京、上海、天津等大城市的知青，但他的手腕上却明晃晃地多了一块上海牌手表。

想当年，这块手表的价格极其不菲，一个月38.6元的工资，不吃不喝也要攒上个大半年才够，就这，还不是有钱就能够买到，需要凭一系列的证件和票据，然后再耍一些手段，托关系走后门，才能将它戴到自己的手腕子上。这么难弄到的东西，足够让爱出风头的侯文武炫耀个一年半载。

“侯文武，现在几点了？”

“嘀，嘀，嘀，刚才最后一响，是北京时间10点28分。”

这份自豪，这份骄傲，这份得意，毫无修饰，毫无掩饰，统统写在他的脸上，一览无遗。并且，这里面还掺杂了许多杜甫都自愧不如的“一览众山小”的气势。

时间一长，问点的人一多 ，他就有些不耐烦了。

“侯文武，现在几点了？”

“我又不是你家的最后一响......”一指太阳：“自己算去！”

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人们再也不问他了，他炫耀的资本也就自然而然地荡然无存了，令他寂寞难耐很不爽。他就开始琢磨同宿舍比自己年龄稍长几岁的顾灵敏。顾灵敏也是土生土长的北大荒第二代，据说在他6岁的时候，早不发烧晚不发烧，偏偏赶上老天爷下了一场一米多厚暴雪的时候，发起了高烧。连队离团部医院有20多公里，当拖拉机清通公路，已经是第三天了，残酷的事实不可逆转的把进医院之前的顾灵敏变成了出院之后的顾二傻。

“二傻，我这块手表漂亮不？”

“呵呵......漂......漂亮！”

“喜欢不？”

“嘿嘿......喜......喜欢！”

“想要不？”

“嘻嘻......想......想要！”

“叫我一声爹，给你了。”

“哈哈......爹......爹呀！”

这侯文武本以为他顾灵敏再傻也不至于傻到当众叫他一声爹，万没想到真叫了，竟然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没有一丝的犹豫。众人纷纷围拢过来，倒要看看这侯文武如何收场。

“这......这.....，你再给我磕......磕三个头。”侯文武紧张的舌头都打转了。

“爹，不孝之子给您磕头了。”顾灵敏兴奋的舌头也捋直了。

“噗通”一声，顾灵敏双膝跪地，抱拳就拜。

侯文武傻眼了，这男人膝下有黄金啊，这该如何是好？奸人就是奸人 ，眉头一皱、眼珠一转，坏点子就来了。

“我得考验你一段时间，看看你是真孝顺还是假孝顺。”

打这之后，顾灵敏天天围着侯文武转：

“爹，您的饭我给打......打来了。”

“爹，您的袜......袜子我给洗好了。”

“爹，您的洗......洗脚水我给烧热了。”

“爹，您的......我给整.......整好了。”

侯文武优哉悠哉乐在其中 ，浑然不晓一场大难即将临头。

这件事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一个经典段子，很快就传到了顾灵敏他哥的耳朵窝里。他哥是一个典型的东北大汉，彪悍、威武，正值血气方刚之年。闻听此事，差点没把肺给气炸了，拎起一个胳膊粗细的镐把，徒步来到了我们连，一脚踹开了宿舍门，凶神恶煞般的杵到了这对“父子”面前。

正迷惑不解的侯文武一听顾灵敏喊了一声“哥”，脑子“轰”的一下，立马明白来者何意了。二话不说，光着脚，跳下床，“噗通”就跪在了地上。

“大哥大哥，我错了。”

顾大哥用镐把一点侯文武的头：

“辈分有点乱套了吧？你既然是我弟弟的爹，也应该是我爹才对呀！”

“饶了我吧，你们是我爹，是我亲爷爷。”

“这龟孙子你要吗？”顾大哥抬头征求顾灵敏的意见。

顾灵敏一抹鼻涕，严肃地连连摇头：“不要，要......要手表！”

顾大哥“啪”地用镐把拍在侯文武的肩膀上：

“你还有别的选择或者打算吗？有，你就尽管说，我的镐把还算有韧性有硬度！”

33年后的今天，在医院偶遇多年未见的顾灵敏，还是那副鼻涕拉瞎的老模样，却穿了一身崭新的警服，一打听，原来是农场照顾这位光棍低保户 ，特意安排他在连队任专职保安。肥大的警服，一抬手，露出了已经面目全非的老上海表。

“咋还戴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