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妹

一天她发了个小视频给我，跟她老公还有两个孩子在公园玩耍，我告诉她我的厂就在附近，欢迎她们来玩，她回“好的”，却在下午四五点时发了个坐公交车回家的视频给我。第二天一大早，她打我的电话，我忙着，没接，第二遍，第三遍，我发微信“怎么了？”

她回：“黎塘”“买衣服”我：“你来黎塘了？”她：“哦”我：“你来黎塘买衣服？”她不回，“你要我去陪你买衣服？”她还是不回“可是我现在很忙”还是不回，我急了“你在哪里，发个位置”她还是不回，却再次打电话给我，唉！

她不能说话，打电话只是为了表明她着急的心情，可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哪里呀，叫她发位置咋不见发呀，再次把她的只言片语连起来试图找到一些线索，我知道她肯定来黎塘了，不然不会这么着急找我，我再发微信“你在哪里呀”“你拍个照片给我”她回了：“公园”，谢天谢地，终于憋出两个有用的字了，可是她咋就是不拍个照片给我呢，有个照片我也好判断大概位置啊，我：“在公园大门口等我”，匆匆出门往公园方向，可是公园门口没有人，门里门外转了一圈还是没有人，有些生气有些担心，“你在哪里？

”

要炸了的感觉，不但不发图片连微信都不回了，而且我真的很忙呀，打算再找不到就叫她自己回家去，就在回的路上憋见广场边坐着的拧着眉心一筹莫展的她，突然一身轻松，所有的急慌都消失了，我故意从她眼前走过，她看了我一眼却又陌然转开，点儿也不好玩，我猛拍了她肩膀哈哈大笑，她定睛瞅了我几秒后才恍然大悟指着我也笑了起来，然后手忙脚乱的拿出手机比比划划，我明白了大概，她来找我但不知道具体位置，她说“买衣服”其实是说经过卖衣服的店，手机没网了发不出图片，，，

第二天一早她就到厂了，说是要来上班，实在是拿她没办法，只能安排了最简单的工序给她，然后才知道她的视力实在是太差了，穿针要摸半天，线缝也看不清楚，线路常常会脱轨，唉，这几年变化太大了，，

连续三天，她坐公交车来回，第四天骑个电动车来了，这么远的路，她耳朵听不到，眼睛又不灵光，我们忧虑又担心，打电话给她母亲，她让我带二妹去配个眼镜，可是跑了两三家眼镜店，都说她的眼睛不能聚焦，都是散光，测不出度数，最后一个镜片一个镜片给她戴上试，最后选了个她觉得比较清晰的。但我觉得还是没起到任何帮助，穿针的时候还是要摸半天，车缝时还是会爆胎，只能偶尔去帮她穿针，返工。

她的母亲希望我能让她住这里，可是这不是在我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后来她又买了辆新电动车给二妹，可是这样也不能消除我们的担心，路途遥远，谁能保证她的安全？思来想去，打电话给她老公，说明我们的担心并建议他在就近找工作给二妹，最后他同意了，买了部二手衣车回家里，然后去找了些简单活计回家给二妹车，至此，悬在心头的石头才算落了地。

前些天，她又频频发微信“没货”“上班”，果然又来了，骑个电瓶车比住附近的员工来的还要早，落地的石头又悬起来了，打电话给她老公他表示很无奈“没办法，不让她去她就哭”我们也找过她家附近镇上的厂，人家担心不好沟通不愿意接收，这可如何是好啊？

多年前，我曾蹬个三轮车每天走村串户做点小生意，四里八乡的村邻都成了我的顾客。大概是老实本分从未短斤缺两，又或者尊老爱幼笑容可掬，总之，与人相处甚睦。不记得从哪时开始，人丛之中多了一位不爱说话的姑娘，约摸十七八的年纪，她望着我的时候，不说话光笑，后来别人告诉我她叫“哑妹”。再后来她的父母告诉我她叫“二妹”。

二妹其实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海灵”。因其天生聋哑，村里人都叫她“哑妹”，只有她的家人才唤她“二妹”。家里兄弟姐妹四个，两个健全，两个聋哑，令人唏嘘！

担心二妹嫁不出去，她的母亲早早就四处托媒，想给她寻个能依托的好人家。最后敲定了一户她母亲认为的“门当户对”，男方是独子，腿脚不利索但口齿伶俐，在南宁开三轮车搭客还收入不错。据说第一次相亲就将二妹妈哄的眉开眼笑，在二妹妈心里奠定了准女婿的位置，就这样，年方二十的二妹开开心心成了亲，一年后剖腹产下了一男孩儿。

好景不长，因为二妹的老公经常不在家，口不能言耳不能听的二妹与公婆相处不睦，只能带着儿子回娘家住。

直到某天，公婆来了，娘家人以为是来接母子俩回去，却不料只是来抢回孙子，事发突然，当下婆媳孙三人倒在地上，孩子吓的哇哇大哭，一时间所有人都懵了，倒是二妹的父亲先清醒，把人拉了起来，让亲家母把孙子带走，二妹急啊，二妹气啊，指着自己的肚子呜呜啊啊，想这十月怀胎剖腹产以及独自带到十个月大多么不容易，，事已至此，二妹的母亲也死了心，带着二妹一纸诉状离了婚。怕她伤心，远嫁外省的姐姐把二妹接了去。

一晃两个月，我的小生意要转行了，到各村张贴招工小广告，二妹的父亲找到我，希望我能接收二妹当学徒，说人有缺陷加上婚姻失败，要是有一技榜身也是好的，我应了。说实话对当时我即将踏入的“事业”我也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在行，有的，只是不知无畏的勇气和敢拼的决心。

车间师傅听说这事儿后，摇着头一脸的不可思议“又聋又哑？你来教你来教”嘲讽的语气激起我无穷自信“我教我就教，我自己学到啥就教他啥”

二妹被她爸接回来了，此后三年，与我同吃同住（其实她娘家并不远，忘了当时出于什么样的考虑）我就好像多了一个家人，带着她学衣车，带着她出去游玩，我们手势交流全程无障碍，她也上过两年小学，也会写一些简单的字，只是不能组成完整的长句。

她也有暴脾气，别人车错了货她会嘻嘻的笑，她有返工的货也会恼羞成怒，但她生任何人的气也不会跟我置气，高兴的时候她会哈哈大笑，我觉得她不能说话应该是耳聋引起的，试想想一个从出生就没听到过任何声音的人怎可能会说话呢？

后来，她的母亲又托了一桩媒，男方也是离过婚的，只比二妹大几年，相亲的时候我假装出门偷瞄了一眼，感觉比二妹大很多，但是二妹很满意，回来时满脸红光，笑容满面。不久她就离开我家结婚去了，之后生了一个儿子，再以后又生了女儿，每次都是剖腹产。期间她也去过几家小型服装厂上班。她结婚时我去了，生儿子时我也去了，她怀女儿了跑来告诉我，生女儿还没满月又跑来我家玩儿，再然后，听说她在离她家更近的加工厂上班了

去年，她给我发微信“上班”“没货”，我告诉她，我已经搬到黎塘了，她回“哦”，第二天她又发过来“没货”，第三天又发过来“上班”第四天又发过来“没钱”我回她“我已经不在家开了，在黎塘，如果你来黎塘，可以来玩”她回“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