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乎？智乎？

大愚槃特的觉悟

（选自《释迦牟尼传》武者小路实笃著，董学昌译 ）

有一回，佛陀正要走出精舍大门，听到有人在门外放声大哭。循声一看，原来是常受众人愚弄的槃特（《增壹阿含经》里面的朱利槃特），正在伤心痛哭。显而易见，他是个不大聪明的人。但是，佛陀却知道槃特是个少有的正直的好人，暗暗同情他。所以佛陀便走近槃特，问道：

“什么事，这么伤心呵？”

“世尊，我生来愚钝，总也记不住师兄教我的一首偈。所以师兄把我赶了出来，还说：你这样的人没有指望了，回家去吧，不能留在这里了！我是为自己走投无路而哭的。”

“就这事呵，你不必伤心，来我这里吧。能知道自己愚钝的人是智者，只有蠢人才自己说自己是智者，那才是真正的愚痴。”

于是佛陀把他带回来，托付给阿难教导。可阿难对他竟也是一筹莫展。

这时佛陀教给他两个词，要他念：

“拂尘、除垢。”

但，他连这么一句话也记不住。大家都很吃惊，说他没有指望了。

然而，世尊并没有放弃希望，特地唤来槃特，说道：

“你能把比丘们的僧鞋擦拭干净吗？”

“能呀！”

“那就擦擦看。”

槃特马上就要动手去做，可比丘们一向把自己应做的事都当做修行之一，所以槃特去擦拭僧鞋时，大家都不给他。于是佛陀又告诉众人不要拒绝，槃特是按佛陀指示去做的，可以让他擦。

这样一来，槃特再去为大家擦拭僧鞋时，大家也很同情他了，纷纷教他记住“拂尘、除垢”这句话。

从此，槃特一心一意地擦拭僧鞋，边擦边念这两个词，终于记牢了。

最后，他终于也懂得了这句话的含意：

“尘垢有两层意义：一是内在的，二是外在的。所谓外垢是指灰土瓦石等眼睛能见到的尘垢，只要拂除，便可以清净。内垢即是束缚，要用智慧扫除，可使内心清净。”

他一明白这道理，心中便觉豁亮起来，以前弄不懂的事情全明白了。于是，槃特想道：

“尘是欲。灰土与尘芥都是欲，智者便是要灭除此欲。倘此欲不除，则将堕为不知廉耻的放逸者，就会生出各种困厄因缘，将人牢牢束缚，直落地狱。瞋也是尘。智者要灭除瞋，不然就将成为不知廉耻的放逸者，使自己和别人陷入不幸。痴也是尘，智者善于灭此尘，不然便将成为不知廉耻的放逸者，不知限度。”

自此，槃特便一心灭除三毒，达到平等心、无爱憎、破除无明之壳、洞穿一切的境界，心中豁然开朗了。

槃特极为喜欢，跑到佛陀前面，五体投地：

“我终于明白了。我已拂去心中之尘、灭除心中之垢了！”

“你是怎么明白的？”

“灭除就是觉悟，尘垢就是束缚。”

“是的，你理解得很对。灭除就是觉悟，尘垢就是束缚。”

比丘们得知槃特终于开悟，都很惊异。

佛陀说道：

“即使读过许多经书，倘若不理解其中的真谛，也是丝毫无济于事的。纵然一句法语，只要能真正懂得它的奥旨，并能躬行实践，就能得道。请看槃特吧。”

从此，槃特成了祇园精舍的名人之一，受到人们的尊重。但槃特依然一边为大家拂拭僧鞋，一边低声念道：

“拂尘、除垢。”

《增壹阿含经》一七三

闻如是：一时，佛在舍卫国祇树给孤独园。

尔时，尊者槃特告弟朱利槃特曰：“若不能持戒者，还作白衣！”是时，朱利槃特闻此语已，便诣祇洹精舍门外立而堕泪。

尔时，世尊以天眼清净，观是朱利槃特比丘在门外立，而悲泣不能自胜。时，世尊从静室起，如似经行至祇洹精舍门外，告朱利槃特曰：“比丘，何故在此悲泣？”

朱利槃特报曰：“世尊，兄见驱逐：‘若不能持戒者，还作白衣，不须住此。’是故悲泣耳！”

世尊告曰：“比丘，勿怀畏怖，我成无上等正觉，不由卿兄槃特得道。”

尔时，世尊手执朱利槃特诣静室教，使就坐。世尊复教使执扫帚：“汝诵此字，为字何等？”

是时，朱利槃特诵得扫，复忘帚；若诵得帚，复忘扫。

尔时，尊者朱利槃特诵此帚扫乃经数日。然此扫帚复名除垢，朱利槃特复作是念：“何者是除？何者是垢？垢者灰土瓦石，除者清净也。”复作是念：“世尊何故以此教悔我？我今当思惟此义。”以思惟此义，复作是念：“今我身上亦有尘垢，我自作喻，何者是除？何者是垢？”彼复作是念：“缚结是垢，智慧是除。我今可以智慧之帚，扫此结缚。”

尔时，尊者朱利槃特思惟五盛阴成者、败者，所谓此色、色集、色灭，是谓痛、想、行、识成者、败者。尔时，思惟此五盛阴已，欲漏心得解脱，有漏心、无明漏心得解脱；已得解脱，便得解脱智；生死已尽，梵行已立，所作已办，更不复受胎有，如实知之。

尊者朱利槃特便成阿罗汉，已成阿罗汉，即从座起，诣世尊所，头面礼足，在一面坐，白世尊曰：“今已有智，今已有慧，今已解扫帚。”

世尊告曰：“比丘，云何解之？”

朱利槃特报曰：“除者谓之慧，垢者谓之结。”

世尊告曰：“善哉！比丘，如汝所言，除者是慧，垢者是结。”

尔时，尊者朱利槃特向世尊而说此偈：

“今诵此已足，如尊之所说，

智慧能除结，不由其余行。”

世尊告曰：“比丘，如汝所言，以智慧，非由其余。”

尔时，尊者闻世尊所说，欢喜奉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