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地繁星——“绿肥”红花草

周末郊游，于阡陌两旁，小溪堤岸，一簇簇悄然绽放的紫红色小花，如火花点点，似玛瑙串串、将绿荫点缀成一片片锦秀的地毯。

啊，又见到了，久违的红花草！我脑海里，便浮幻出一幅满地繁星——红花草盛开的景象。仿佛又回到故乡红花草甜美的童年。

紫云英的诗意

我出生在农村,特别难忘上世纪60—70年代的春天，田地里,到处都是红花草生动美丽的身影。

红花草，又叫“绿肥”，是农人对它的俗称。它还有一个形像而富有诗意的雅称——紫云英。

早春时候，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紫云英葱翠的嫩叶,浅倚着冻土,嫩茎上开出一朵朵带霜缀露的小红花,恰如举着一支支光焰闪烁的小火炬，把大地点缀得流光溢彩。

时至清明，一片片小红花汇聚成的浪漫花海，仿佛漫天紫霞飘落人间。微风拂过，摇曳生姿，宛如仙子翩翩起舞，美不胜收。

它怒放的时节，田园成了孩子们的乐园。闻着清新的花香，孩子们三五成群在花海里，躲迷藏，扯猎草，捉蝴蝶，打滚嘻闹。女孩们摘下这纤细的花朵别在衣扣上，或编成小花环戴在头发上。

此花单株显得太过弱小，在花卉谱中并不入流，却是当时农家最爱的“绿肥”，是农人寄以厚望的丰收希冀！大集体时，乡下物资匮乏，化肥很难买到，即使有卖，生产队缺乏资金，也买不起。红花草被当作田间上等的有机肥料来播下的。当人们看到一片片茁壮成长的紫云英，就仿佛看到丰收在望的粮食。

红花草播种不难，管理也简便。在每年秋末冬初，收割之后，农民将红花草的种子洒在土地里，任其顺季节生长，无须过多问津。等春暖花开，再将盛开的红花草青苗翻耕入土，沤作肥料。

—场冬雨下来，红花草便像不安分的婴儿，迫不及待地钻出土地。为萧条寂寞的大地带来了浅浅绿意

—阵春风吹拂，—场春雨淋过。红花草在田野上铺天盖地的生长，似乎—夜之间，红花草田里嫩嫩的细苗，就变成了春潮涌动的滚滚绿涛。整块整块的田，整条整条的垅，都被绿色充盈着。

放眼望去，芊绵连片，青翠欲滴的紫云英，娇媚、水灵。它们挤挤挨挨，层层叠叠，密密麻麻，恰似出水芙蓉，在微风中散发着沁人心脾的清香，摇曳出恢弘的气势和壮丽的景色。旷野里，仿佛夜空中亿万只闪动着彩光的萤火虫在旋转飞舞，也像千万只蝴蝶在热闹地集会，把田野喧染得多姿多彩。将家乡贫瘠的土地装点成流光溢彩，温馨和美，繁星满地的世界。天上的星星不再寂寞，不再孤独。

这陇亩的春天，流淌着紫云英的诗意！

红花草的情怀

谷雨过后，农家要犁田栽秧了。沟渠里的水被汩汩地放进田中。浸泡在水中的红花草被溺出凄凉的神情和告别春天的伤感。

农人扛着犁、牵着牛、架好牛轭、下到田中，鞭子在空中挥动，“吼”的一声，那犁铧便在牛的拉动下，像剪刀裁开厚实的花毯，缓缓耕进。红花草应声倒下，褐色的泥土，波浪一样将青翠的苗儿、鲜艳的花朵深埋在泥土里。很快，成片成片的红花草消失殆尽。只有泥巴缝隙中还有少许几枝顽强地探出小脑袋，举起紫色的花朵，与这美好的季节和欣赏它的人们做着最后的诀别。

红花草是草，它有草的顽强；红花草是花，它有花的绚烂。冬天，它用绿色打扮萧瑟的寒冬；春天，它用紫红明艳农家的双眸。有诗赞它“冲破严寒带笑颜，紫伞轻摇烂漫开。纵使他朝身粉碎，依然不悔世间来”。

它在生命最灿烂的时刻香消玉殒。无私地捐出了青春与生命。它以自己独特的方式，告别辉煌，告别春天，告别深爱着它的孩子们。义无反顾地将自己沤成肥，化为泥、归于土。没有留下片言只语，却留给孩子们惊魂未定的体味。

感受过红花草赐予的温暖和快乐的我等孩子们，看到这香消花殒的一幕，很是心痛和不舍。每当看到它们被犁翻时，就黯然神伤地站在田边流泪。

大人们安慰地说：红花草是一种有机肥料，将嫩绿的红花草耕进田里，沤上一段时间，肥力就出来了。“花草种三年，瘦田变肥田。”这样的绿肥，肥力持久。不但能改良土壤，而且不会污染环境，并可以省去不少买化肥的钱。还告诉我们，用红花草做肥料种出的稻子，产量高，米质优，做的饭也格外香甜好吃。

一番话，让我们渐渐懂得了红花草的可贵品格和无畏的献身精神。它“不屑春来蜂蝶迷,相思只对那田畦。一冬守候情无价,甘愿痴心化作泥”。它不仅用弥眼的绿意和紫色的花朵扮靓寂静的乡村、给人们带来美的享受，而且粉身碎骨，将生命和灵魂都交给了广袤的田畴，肥沃着脚下的土地，给农人奉献上丰硕的果实。

听到这些，我们心中升起对红花草无限的崇敬和深深的赞叹。这就是红花草的情怀！

随着开、改大潮的到来，农民进城打工、经商的多了，家乡的农田也改种了单季稻。稻田的春季作物大多种麦子、油菜、萝卜之类。“绿肥”基本被多种化肥取代，田野里红花草越来越少见了。那片在岁月中摇曳过的风景，就像落日的余辉正渐渐地消失。

而从那个时代走过来的我，每到这个季节就会想起那片令人心醉的碧绿、伴着姹紫嫣红、在风中轻轻地摇曳的红花草。

想起它，仿佛人世间的喧嚣都在身外。它在我眼里宛如袖珍版的莲花，永远长在我心灵的沃土上，绽放在我思乡的脑海中，盛开在美好的乡愁里。花谢花飞，年复一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返回的路上，即兴两首诗词，以记载我当时惆怅的心情。
一、鹧鸪天 赞紫云英
谁遣春风织锦霞，
芳菲三月漫天涯。
盈盈翠绿凝青玉，
漫漫徘红绽紫花。
犁起壑，耖平洼，
翻耕身碎魄升华。
捐躯换得丰登岁，
化作春泥何怨讶。

二、七律 忆红花草
高畔平畴绿映红，
群星闪闪满田陇。
红英摇曳氤氲梦，
绿蕴连绵浪漫情。
青岁心痴田野美，
枯荣魂系稻粮丰。
葳蕤云锦今安在？
忆念常逢夜梦中！
2021年7月于长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