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花开（小说连载）4

4.端午节落在左脚小脚趾上
妈告诉我今天起，手指脚趾加在一起的数就到了端午节。我问妈端午节是落在手指上还是脚趾上，妈说最后落在左脚小脚趾上。于是，每天早晨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掰扯我的手和脚，我还无数次的假设先从左脚数起。我坚信辛的工作就这样在期盼中每天进行着。我的这个举动带动了我的小弟和小小弟，他们一起帮我数着，小小弟当然是越帮越忙。
端午节终于落在我的左脚小脚趾上。

我的小心脏差点飞出我的胸膛，我光着脚丫跌跌撞撞跑向堂屋，“妈……妈……”哗一瓢凉水顺头灌进脖子，从脖子上流到了肚皮上又爬向我的大腿小腿，妈手里的水瓢飞出去砸在门槛上，摔破了。我不顾一切地喊：“妈，到了……到了……”

“知道了……”我妈并没责怪我，捡起破瓢扔到篱笆根下，用另一瓢舀了水放在锅里，将盆里的红小豆放进锅里。呵，妈在烀豆馅了呢。“我妈万岁我妈万岁……”

妈一掌盖了下来：“再瞎喊，让人听见了咱俩一起拉出去挨批斗。”

妈将攥好的豆馅放在小簸箕上，一个个鸽子蛋样的豆馅馋的我使劲儿吞着口水，恨不能将整个小簸箕吞进肚里。妈给了我一个，我小心的添着，小口小口咬着咽着，享受着放了糖精的豆馅，经过我的舌尖滑过我的喉管再慢慢流进我的胃部，充分感觉着整个过程的幸福。

“快点吃，两个弟弟醒了和你抢。”妈笑眯眯地攥着豆馅。妈给了我一个又给了我一个。

我安静地看护着刚会走的小弟，我耐心的等着妈烫苇叶洗高粱米包粽子，一个个繁琐而耐人的过程。苇叶在妈的手里飞舞，包好的粽子被妈放到水桶里。全部粽子终于包好了，被妈统统摆放锅里。灶膛里的火在我眼里燃烧着，并照亮了我的心。锅里的粽子发出咕噜咕噜的翻滚声。小小弟睡着了，小弟在院子里玩着泥巴。我一遍遍央求着：“吗，熟不……妈，吃行不……？”

妈不耐烦了，“锅刚开，得烀一宿才能吃的。”“妈……妈……”妈实在烦得不行掀开锅盖夹出一只粽子泡在凉水里，“端一边吃去，别让小弟看见，肯定没熟透，慢点吃啊！”我猫在水缸根下，忙忙的吃了起来，石头子样的高粱米顺着我的口腔，滚到我的肚子里。我抹把嘴又央求“妈……妈……”妈实在是没辙，又如法递给我一只。

夜里。

锅里的高粱米粽子小声地咕噜着，我肚子里的粽子在大声的呐喊着，咆哮着。我实在忍不住了，趴在炕沿上哇哇地大吐起来，白天吃进去的温润的豆馅和硬拉拉的高粱米一起喷涌而出。吐了一宿的胃实在干净了，头枕在炕沿上流着清水，流着流着变黄水了。眼见一宿一天过去了，我实在没了力气，仰躺在炕上闭着双眼感觉身体烟一样的在空中飘着。

我高兴极了，我终于要变成白云了，我要上干净的灵透的蓝天上和白云去玩了，我好兴奋好激动，便努力地向上飞着……耳畔隐约听到妈的哭腔：“五儿，五儿啊……”妈别哭啊，我要飞到蓝天上去了，可好呢。我又觉得有人在翻我的眼皮，使劲帮她睁了睁可没起作用，于是我继续飞着，不要打扰我，你们哭啥。

傻呀你们。我又听到了婶婶的哭腔，她在骂爸爸，“没钱去借，孩子要死了……“有人抱起了我，我生气了，别动我，终于要变成白云了，婶婶和我一起飞吧，咋们一起去天上玩。我便大声喊，难道你们没听到吗，放下我，我真生气了……

我在别人的背上急速地向前移动……

大夫……大夫……富农？没床位了。求你了，孩子要死了，哭声，说话声，吵嚷声。……干什么？把凳子放下，搞破坏你……有人将爸爸架住，凳子滚到一边，孩子这么小，我们犯啥错了？！爸爸继续大声叫。

婶婶和妈妈跪在地上，我躺在硬硬的木板床上。一个女人的声音，这不是老师吗，咋了？爸爸说，救救孩子救救孩子，求你了求你了，我没求过人，看在过去教过你的份上……女人的声音，快给看看吧。许多脚步离去的声音。我的手背刺痛了一下。

“五儿睁眼了，五儿醒了！”婶婶轻轻的叫着，她温热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我转动着眼珠环顾着四周，发现那么多熟悉且亲切的脸注视着我，我试着松动身子，婶婶将我抱在怀里。窗外的阳光刺眼的照进来，晃得我的眼睛很不舒服，我闭上眼睛。“饿……”

婶婶将白米粥一勺一勺送进我的嘴里。真香啊，白米粥，我竟吃到了白米粥！妈妈抱着小小弟从门外跨了进来：“五儿，我的五儿……”我冲妈笑了。

整整三天，我的觉终于睡足了。我才知道我变成白云的日子又遥遥无期了，可我很欣慰，到底让我将白米粥一回又一回吃个响饱。我咬着嘴唇望着窗外那片天空，就真变不成白云我也要多病几次。

于是我又盼望着明年的端午节再次落在我的左脚小脚趾上。

（ 未完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