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意丨

    秋意 / 丁立梅

    天气在一滴露中凉了起来,秋意便像蜿蜒爬行的一条小蛇,顺着沟沟渠渠来了,顺着小径大路来了,顺着人家的山墙来了。山墙上一丛爬山虎,藤蔓牵绕,情思悠长。白露过后,那上面的叶片儿开始变红,一点一点的,如莲步轻移的女子,羞答答。最终,一整片一整片的叶子都红透,一整条一整条的藤蔓都红透。白墙,红叶,大自然的搭配,如此叫人惊艳。路过的人,总要抬头看上一眼,再一眼,欢喜得很。这无意中相遇到的一场美,如馈赠。

    露成趟成趟地来了。夜晚,坐在灯下看书,四周寂静。突然听到哪里的露珠,“啪哒”一下,掉落。像睡相不好的小孩,不小心在睡梦中翻下床。摔疼了,“哇”一声哭出来。做母亲的赶紧轻揽入怀,一边自责,一边轻轻抚慰。很快,哭声止息,孩子重又酣然入梦。我想,这颗露掉下来,有大地的怀抱给兜着,它亦是不怕疼的吧。

    隔壁人家,年轻的母亲又哼起摇篮曲来,喁喁,喁喁。她刚生下孩子不久,小家伙爱哭,且爱在半夜哭。白天路过她家,看到她家外墙墙砖上,贴黄纸一张,上书:“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个夜啼郎,过路君子念三遍,一觉睡到大天亮。”我笑了。那么一个书卷气极浓的小女子,竟也信这个的。或许,不是信,只是为求得心安。为了孩子,做母亲的是什么法子都要试一试的。

    小母亲的歌声,在宁静的夜里,低洄。如露珠一颗一颗降落,清凉的,充满深情的。我把正在看着的书,搁一旁,微笑着倾听。我的心里,荡起一圈一圈的感动,有母亲护着的孩子,是幸福的。我们也曾被母亲如此护卫着啊。

    风起。秋天的风最是感情丰富。有时如一群戏闹的孩子,把花瓣啊树叶啊什么的,扯得到处都是。有时又如女人在耳语,细语切切。有时却急吼吼的,似脾气暴躁的男人,要奔到哪里去,十万火急,容不得一点阻留,一路呼啸而去。屋后的桐树,叶子又落下一层了吧。有夜归的人,走在上面,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如同谁在嚼烤得脆脆的红薯片。整个秋天,变得香喷喷起来。

    想吃红薯了。电话里,父亲说,你妈真有本事,栽的山芋,结出来个个都有娃娃头那么大。我夸,真的啊?我妈太有本事了!我想像得出父亲的喜悦母亲的得意。晚年,他们相濡以沫在庄稼地里,每一棵庄稼,都是他们的孩子。

    现在,乡下的稻子已收割完了,稻谷入了仓。红薯刨出来了,在屋角堆成小山。棉花亦已拾净,雪白雪白的,在人家家门口的竹席上孵太阳。该播种麦子了。村庄上空秋意弥漫,一片叶子在与另一片叶子话别。一棵草在与另一棵草相约了再见。虫子的声音,渐渐变得细小,直至,没入大地,大地一片沉静。我的父亲母亲,劳作累了,会双双坐到田埂边,守望着他们的土地。那里面,埋藏着来年的春天。

    2020/9/11 7:4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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