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兮

意者，东西有异也。圣经者，逾两千载矣，西人之崇也；诗经者，逾两千又五百载，国人之崇也。前者在教，后者在美。在教者，向聚，在美者，向散。教者，无聚不成也，美者，无散不达也。聚者易束，散者易漫。易束者从简，易漫者从繁。从简者自简，从繁者愈繁。

以繁观简，不过尔尔；以简观繁，唯叹汤汤。譬如御词，西人言己，I词足矣，而国人之言己，漫无边际，众不胜数：朕孤寡人我俺余，偶咱洒家吾小弟，小人鄙人臣弟子，本人晚辈仆愚弟，学生不才奴卑职，愚兄贱妾小女子，哀家微臣妾奴婢，不可穷举，可窥一斑。

物者，东西亦存异也。西人之最喜者，金钻麻（此指咖啡类）是也；国人之最喜者，玉檀茶是也。今国人或喜金钻麻者，或唯西，或唯利，或唯趋，或兼而有之使然，另当别论，此不赘言。

金钻麻者，价定而恒，偶有上下，微乎其微尔；玉檀茶者，不然，其价无常，因时而异，因人而异，其下可壤，其上可天，倾人之城之国者，亦不足奇矣。何也？玉檀茶者，非市以价，非使以价，而在谓缘谓好。谓缘好者，售者从也，买者求也，皆谓识者为缘，好者为存，缘好者遇，不可多得也，于是乎皆欣欣然。

物稀者贵，东西亦存不同。西人好之者，以钻为贵，因金有其久，麻有其醉，然无其坚，无其耀，其坚其耀，无逾之者也。国人好之者，以檀为贵，因玉有其厚，茶有其醺，然无其生，无其味，其生其味，无逾之者也。

然，东西有同否？世间事，常异之，是谓同，东西概莫能外也。拥之者，识者少懂者益少，故而非土即豪，充斯文饰颜面，浑不知惜，不过点缀尔。而懂之者，无力拥之，徒识徒趣，常忧忧然，戚戚然，无可奈何，唯有缘寄明月，思付东流，怅怅焉，惘惘焉。恰不能拥者，始有百问千转之愁肠，纵横传说之凄美，桃之妖妖灼灼其华之诗意。于是乎诗经云，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干兮。河水清且涟猗。非能拥之，而能情之，诗意生之。

予谓檀，意出诗经，形出旁宅，然其味愈久弥新，终不能藏焉，是故偶有目缘味缘足矣，夫复何求。予爱檀之或处水之湄，河之岸，山之谷，峡之幽，日月生之，雨露味之，净身修之，其在生数百千载，其去生数百千载，栉风沐雨，忍辱负重，其容润润泽泽，其馨幽幽芬芬。斧钺可戮其位，戮其形，然终不能夺其容，夺其馨。处草庐不卑，步庙堂不亢，隐于野无喧，显于市无争，独守其生守其味，终不移也。

檀者，无声之吟唱，无争之厚章，无言之诗行，实至名归是也。

【水墨丹青凤凰城-小辉】

水墨丹青凤凰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