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菊

秋雾久久不肯散去，清脆的鸟鸣更显着田野的幽静。散淡地向前走去，花，越往深处开得越盛，微风抚弄，沙沙轻响，仿如一曲唐风宋韵的美妙乐音，屏息敛气，聆听这不染纤尘的天籁，任由空灵飘渺的秋音虫语包围着。

依我看，春的桃花稍显轻佻，夏的牡丹略显盛气，冬的梅花些显冷艳，唯有秋的野菊注定是自信而又内敛的，那一朵朵姣妍的花，一串串含蓄的蕾，一片片飘逸的叶，散落了一地的灿烂，直撩得人目眩---沉醉而流连，终植于心却挥将不去了......

晚节里的田坰，宁静而疏朗。离了枝的叶片或红或黄或绿，在地上泛着静美的光。偶有秋风吹来，轻盈间浑如风铃摇曳，又似音符跳动，一丝轻寒掠过，心头顿生喟叹——秋深了，秋浓了......

收后的野亩已有初霜，但见小径旁的野菊星星点点，相依相托，还有几束打着朵儿的，花虽不艳，仍发散着淡淡的清香。走近菊丛细看，叶和花上呈着些晶莹的霜露，闪闪的，甚悦人目；黄黄的花瓣挂在花梗的顶端，无拘无束地绽出全部的美丽，引来一群群白蝶穿行于花丛之中，秋虫的细语也重了花的清雅与妩媚，为了一次烂漫的绽放，野菊蓄积了一生的时光。

兴许是读多了“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之类的句子，总以为秋是花谢的季节，殊不知这些野菊正在舒枝展叶，争芳吐艳，活泛着深沉而萧瑟的秋。

忽然对这一丛丛傲霜的野菊有了几分感慨。它们错过了春光的抚照、错过了夏雨的滋润，然而小小的花朵全然不在乎萧杀的秋气，在这个不是开放的时节，倔强地向天展示着自己短暂的、野性的美。这，的确是艰难了些，却教人为之慕然。

夹在风中的花香浸人思绪，稍一散神，便会忆起三、两句古诗词。历代文人钦敬菊的独行风骨，惊叹菊的凌霜不凋，爱菊咏菊，与之为伴。最为情深的莫过于晋代诗人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诗人挂印归乡，超然尘外，何其洒脱自在，虽是平和淡然的心境，却也意深而隽永。

便是坚贞之志士也钟情于菊，托菊言志“花开不并百花丛，独立疏篱趣未穷；宁可枝头抱香死，何曾吹坠北风中。”南宋遗老郑思肖宁可“枝头抱香死”也不向外族人屈膝称臣而生的菊般洁傲，读来更是着人荡气回肠。

倒是宋时杨万里的诗句“野菊荒苔各铸钱，金黄铜绿两争妍；天公支予穷诗客，只买清愁不买田。”道出了诗人贫困潦倒的窘境，教人嘘息，只是昔人的忧怨心态于我不融。

恍惚间，又禁不住这样想着，当年陶老夫子采撷的兴许也是这野菊吧，若非，诗人怎么会有那么深厚的爱菊情结，甚而时拢一袖的菊香醉去？

圣贤隐士的崇尚和追求，我是难以企及的，但还是悟出了野菊在用她的执著诠释着生命的意义。乍看不起眼的黄花儿，在不起眼的小道边、田埂旁迎霜怒放，虽微小却坚韧，虽热烈却脱俗，骨子里透出的清高与傲气，确也给了我深深的感动。

岁月荏苒，迎送了三十几载春秋，一直被内困外扰缠身的我，在四季轮回、万物枯荣的经年更迭里常生着些许的触动，亦似乎看开了很多。生活本来就是简单然不缺乏激情的，一如这深秋的野菊儿，无论在哪里都能生长得悠然自得，留香阵阵。体悟到人生的真谛所在，一颗心便复归于平静，复归于坦然从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