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密码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跑步成了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三十多岁，刚刚来到小城的头几年。那时住的地方紧挨火车站，后面就是小城唯一的山上公园，叫洪水岭。从蓝田街上的山脚跑上去，花不了多少时间。我经常带着孩子们大清早去跑步，他们嘻嘻哈哈，林中逶迤的石板路，足迹伴着成长从这里开始。后来，在生活有了点起色，我搬离到新的地方，洪水岭自然爬不成了。山上的桔树开花了，我在我的店里除了闻玫瑰花香还能隐隐闻到飘过来的桔花香，似是故人来。

新的居住地很快让我找到了跑步的地方。心里渴望什么，总有办法能够满足这点小小的需求。

在春雨缠绵或是秋雨没完没了的时日，隔几天没跑，整个人变得懒懒的，精神气都好像缺少点什么，总觉得没劲儿，又象是一件什么事没做，患得患失。而身体有了惯性，很多时候竟由不得我了。天蒙蒙亮，生物钟也跟着醒过来了，它几乎比闹钟还要称职，睁开眼，拿手机一对时间，永远在五点四十左右。

文人有“三日不读书，面目可憎。”我是三日不跑步，若有所失的感觉。

在很多的早上，城市的喧嚣还在沉睡。我看到路边网吧里少年在电脑上奋战，他们无法感知新的一天已渐渐来临，他们沉醉的是该死的游戏，惺忪的双眼也不曾控制自己的行为，如此美丽的早晨，他们视而不见，不知想过被欺骗的父母没有。我看到城市黎明前的肮脏与腐臭，是一群大爷大妈，挥动扫帚在清除。

垃级的腐臭味，经过的人忍不住呕吐，他们也有同样的嗅觉，却屈服于生活，仿佛要使尽余生最后的力量，温暖那一日三餐，是他们晚景凄凉吗，当无法选择生活，也许只能让生活来选择了。那个傻呆呆的残疾女孩，动作坚硬机械性挥动扫把，表情似笑非笑，每个早晨，他们是最先出现在我视野里的人。我跑过他们，跑到原野中去，清新的空气常常让我思维变得无比清澈。

一个坐着轮椅的中年人，双手飞快在划动，黑色的短袖T恤，透过文气的眼镜，远远看见星眸在镜片后闪耀，朝阳正好如舞台的灯光，在山的顶端，把一片羞涩的霞光，慷慨的洒在他身上。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他也许找到了打开自己身体的密码。我的眼前掠过网吧里的少年，生命的状态握在自己手里，在奔跑的路上，我们都握有自己身体的密码。

晨风中的露珠在小草的叶子上晶莹透亮，它们一点儿也不乎即将到来的消失，生命本就无常，去日苦多，也挡不住瞬间绽放异彩带来的喜悦。阳光是它们的生命也是它们的宿命。它们都知道，它们的身体密码就是抓住短短的时间，快乐绽放。

人在烦躁的时候，在被生活整得怒不可遏的时候，我最冲动的是去跑一圈。很多的夜晚，把自己抛到黑暗中，疾走穿越半个城市，只有脚步声与路面在拍击，谁都看不见谁，谁也不知道谁，把自己交给黑暗，有黑暗掩护从未有过如此安全的感觉。等到走到家门口，脚跟隐隐作痛，心情却无比轻松，所有的委屈成功甩锅给夜色了。至于那些眼泪，早被夜风吹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我不知道，我是否也撑握了自己身体的密码呢？

那条芦花夹道的小径，轻盈的芦花每个早晨从不缺席在那里欢迎我，它们迎着朝阳，随风摇曳，我迎着芦花，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触摸带刺的叶子。我心里会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有多少人如芦花一样停留在我奔跑的路上，ta们是她也是他，我总是从ta们身上索取我所需要的东西，然后，我继续向前。人只有不停歇的奔跑，才会感知生命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