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父亲的戏匣子

    “戏匣子”是我父辈以上的人对半导体收音机的一种爱称。

    在 “戏匣子”以前,父亲知道外界信息的唯一方式是听广播。村里有广播线路,进户线拉到我家屋里,一端接广播一端接地,就能收到里面传出的声音了。广播的形状像极了一只撇口大碗,“碗”的底部嵌有一块圆柱形的黑磁铁,怕我们小孩子淘气摩挲戳弄,父亲把广播安放在梁柁与南墙的夹角处。我确实好奇过,就这么个瘪瘪的玩意,竟然能发出声音来,是有人藏在里面说话吗?

    父亲告诉我,这声音是传过来的,于是我就想象着,一定有人嘴冲着一个卷得长长长长的纸筒在那大声嚷着向广播里传话,大人们只是笑,没有人给我解释。那时候,听广播是父亲最大的爱好,他每天都会站在窗前,是的,站在窗前听广播,广播的音质不好,有时候嘶嘶啦啦噪音很大,有时候声音断断续续,也有时候根本就不响了。

    每到这时,父亲不是捏捏广播的薄边,就是在埋着地线的墙根那浇点水,有时候管事,声音真的清楚了,大了,有时候也不管事,外甥打灯笼——照旧。

    那时候,在偏僻的农村,物质生活匮乏,人们的精神生活更是单调乏味,饭后东拉西扯一顿闲聊都能让人们感觉到开心,广播的出现无疑给人们的生活带来了不一样的色彩,因为人们通过广播知道了外面世界的消息,尽管不是很多,也不够震撼。很多人懒得站在广播前听,都等着父亲听了,再讲给他们。而父亲,特守时,每天都会认真听广播,再进行二次播报。

    后来,村里回来个退伍军人,带回一个绿色外壳的半导体收音机,一下子吸引了人们的眼球和耳朵,夏天他家的门洞里,冬天他家的火炕上常常人满为患。这个半导体收音机的收音效果比广播的强许多,里面的内容也比广播的内容丰富好多。父亲当然也是其中的听众之一,那时候他的想法就是,等咱有钱了,也买个那样的 “戏匣子”。

    没多久,父亲也拥有了一个那样的“戏匣子”,身边也拥有了一帮“匣子迷”,那些人不听到没台不罢休,就像父亲,常常是听着睡着了,母亲戏谑他说:“干脆放个枕头糊布,当枕头枕着得了。”

    知道父亲爱听 “戏匣子”,在供销合作社上班的三叔偷偷给父亲带回个好消息,他们班上有人在城里买回按钮调频收音机了,父亲咬咬牙,花了一百二十块钱买回了新的调频收音机,二十多厘米高,六十来厘米长,底座是四个中指粗细的黑色塑料柱体,柱体上有沟回。

    收音机的正面,左半面是带着金线的图案,特别漂亮;右半面下面有好几个黑色调频钮,右半面上面是半透明的玻璃似的一个面,上面有几条白色的竖线,打开收音机后里面闪烁着黄绿色的光块。什么少儿节目,评书,新闻,花样可多了。父亲把它放在我家的挂钟底下,让母亲做了个“罩”盖在上面防灰尘,这可是我家的大件,宝贝着呢。

    好多人过来看稀罕,听评书什么的,也就在那时,我跟父亲一样迷上了评书《岳飞传》,迷上了长篇小说《夜幕下的哈尔滨》、《蛇神》等。最让我记忆犹新,念念不忘的还有——“刚才最后一响,北京时间十二点整”的播报和“滴滴答,滴滴答,小喇叭开始广播啦!”

    ,多少回,随着收音机里传出的声音进行模仿。父亲有时候忙,在辽宁台错过了听刘兰芳评书的时间,他就调一调,到天津台或是别的台去找,我就纳闷,傻傻地问父亲:“这刘兰芳坐火车去的吗?这么快又上别出去了?”父亲听着评书,笑得一塌糊涂。

    二娘家的大哥结婚的那一年,父亲又喜欢上了新的 “戏匣子”——电唱机,一张薄薄的唱片,戏曲名段听啥有啥,那年正月,一场《冯奎卖妻》听哭了一屋子人。

    父亲曾幻想有一个能随身携带,小巧玲珑的 “戏匣子”,后来他真的拥有了,并且越来越精致。一开始是能放磁带的录音机式的 “戏匣子” ,也就十七八厘米长宽,拿在手里走着听,放在田间地头也行;接着是像个小拎包式的 “戏匣子” ,十三四厘米长,七八厘米宽,挂在腰上就行;再后来有了音质绝好的数码精品,可以装在衣兜里的 “戏匣子”........

    现在,我们教会了父亲使用智能手机,这携带方便,多功能的移动“戏匣子”让父亲爱不释手。

    夏天的晚上,我们躺在老家的房顶上纳凉。父亲望着满天繁星,在刘兰芳的评书里回忆着 “戏匣子” 的过往,感慨着如今的幸福酣然入梦。
    2020/7/14 12:1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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