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森林之春51----二月茶语

    在丁酉的历程里跋涉,与暖春不期而遇。二月不再冰冷,融化的念想,在寂寞的青瓦木屋流淌。已是梨花满枝满柯的灿烂,压弯二月明媚的头胫,低回在春气渐起的大道上,谁来与我同行,摘取花间词,吟诵一萼红?是不是白发渐生,触痛荫间浅梦,一怀心思被惊飞的鸟儿啄破,些许惆怅随最早的花瓣谢落红尘,连一声嘤咛也没有留下。只能躲在暗晚的一隅,随着打开的春光,化为风儿的讯息,藏在你幽深的静雅里,让你感受我涌动的情怀。

    被搁在今晨。这个清凉的角落,没有风,只有一帘结愁的词,刺痛了那盏摇拽的明亮。词曰:“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苹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说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无人来听琴弦上的呢喃,已拨不动二月的衷肠。春渐深,心渐稠,思为远方,怨为远方。

    寂寥如盏,沉思似水。于清清浅浅之中,泡一杯茶,握在手心,不啜不饮,任茶烟飘散、茶香氤氲。茶在带有二月心情的水中沉浮、释放、静谧、收敛,去掉天真、繁芜、晦涩、世故。水唤醒茶,茶点化水;水吟哦茶,茶唱和水;茶因水而为贵族,水因茶而成绅士。茶到了适嫁的年龄,等的是一盅懂她的水;在早春二月里出嫁,就有了一场美丽的绽放。

    人都有一份孤独,再繁华的二月,看去也是一份淡凉。一眼望穿,这世间所有的繁华不过茶与水的过眼云烟。缘起了,一场盛大的花事演绎在眼前;缘尽了,脚底下落红无数。二月如茶,一壶由浓入淡的清茶,从滚烫到余温,需要静待,无论你捧起或放下,她都会化为微凉。

    茶如日子,芬芳过了,就不会再妖娆;茶似人生,青春去了就不会再激情。茶有三道:一道其味甚苦,寓青年求索,人生之旅,举步维艰,创业之始,苦字当头,正如孟子所言:“天之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二道苦中带甜,寓中年打拼,经过困苦煎熬、岁月浸泡,奋斗时埋下的种子终于发芽、成长,结实,之后在鸟语花香里、在明月清辉下品尝。三道淡淡有味,寓暮年光景。经历过名利、权势、荣华,阅览了高低、曲折、平坦,终于抵近“顺境不足喜,逆境不足忧”的境地。

    向晚。夕阳。守望二月。等一季桃花来灼痛我的眼,心与风筝已飞上了天,却没有云雀读透这含羞的芳醇。难道又是一次空候?只有一阵鹅黄的初燕,在清脆的寂寞中涂鸦,从那丛傍晚的青枝尽头晕染开。不是童话。也不是二月的梦。真真切切行进的脚步把湿漉漉的记忆踩碎。去年的木椅还在,椅上的一对白头不见了。庄周的蝴蝶在暮色中飘离。

    二月。还是二月。那条幽静的小径上,挤满了葱郁的风。没有翅羽的小草,在破土的塍上看我徬徨。我的记忆开始憔悴。我的想象开始枯黄。只为今天又一次寻找,曾经丢失的童年在哪?于花荫深处的一场宿醉,消弥在去年的园林。一杯香茗泡开的美丽故事,不再起承转合。谁把我遗弃,孤单在可怜的郊野。二月着实清冷得瑟瑟发抖。

    忽然就念起清末的蒲松龄,在二月的清寒里,开始一场浪漫的茶事:“携一大磁罂,中贮苦茗,具淡巴菰一包,置行人大道旁。”他用一盏茶,招待往来宾客,地北天南,前朝旧事,都在一杯茶里迤逦而来。他是如此落魄:“风檐寒灯,谯楼短更,呻吟直到天明。伴倔强老兵,萧条无成,熬场半生,回头自笑蒙腾,将孩儿倒绷。”他又是如此幽默:“佳人问我年多少?五十年前二十三!”

    或许那些魑魅魍魉、狐狸仙子,皆是惊奇于他的那份落魄与深入骨子里的幽默,寻了那一缕清淡茶香,于夜色宁静之际,乘月华清风,遁入杯中,化为如椽之笔下一粒粒惊艳的文字,成就一段茶的佳话。《聊斋》十二卷,“茶”字出现三十九次,“茗”字出现二十三次;在四百九十余篇目中,共有三十六篇直接涉及茶事。蒲翁是一个茶仙,他把一道茶,喝到青山在,人未老……

    思古人,叹自身。丁酉二月,注定了要行走其中。深吸一口气,唤回跌落前朝的心思,发芽的阳光不再骨瘦如柴。一眨眼,山丰满起来,水,丰润起来。一些忧忧虑虑的二月心情,也沿着几朵白云,开始攀高。

    用尽了二月的思想,也留不住一盏茶的温度。一泡老槚,渐渐被时间风化。茶的胸膛,宽阔,无限,包揽尽了岁月的风霜。来不及思量,青花瓷老了,二月深了。
    2017/3/4 11:3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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