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二）

85岁的母亲，真的老了。

2010年10月因病切除了一只肾，之后出现了高血压，现在时有四肢发颤。近年也有了尿失禁。

我知道高血压也许就是家族病，母亲七姊妹，1、2、3、4、5，从她到四舅，都是明显的高血压病状，甚至伴有轻微中风。但我不知道，母亲的尿失禁，是不是因为切除了一只肾，抑或是因为高血压而引起的呢？

这几年，我们固定了一个医师给她配药，高血压控制得还算稳定。可是尿失禁，医师却也没有很好的治疗办法。但正是这个小问题，却给她的生活带来了许多的不便，这几年来，我一直在想：有哪一种方法，能把这个病状，把这些不便，控制得最为妥当？

她住的家，可以常常通风换气。

她的床垫、褥子，可以先铺上一层防水布料，再铺相对薄一些的毯子，甚至晚上可以使用纸质的尿不湿。

盖的棉絮，又该怎么防止尿渍浸蚀？也是先装一层塑料口袋，再使用被套？我想，薄一些，总是便于清洗的。

其实母亲行动是自由的：看得见，听得清，说得出，只是走路比年轻人慢一些，甚至还能上下楼梯。但是当年一个晚上，就能做一双绣花鞋的那双手，却已然不能---把尿不湿粘在内裤上--她的手忍不住会颤抖，她把那尿不湿片儿捋不伸，压不紧，粘不住了。

母亲极不愿意使用尿不湿。所以有时候，她的衣裤就难免会是湿的，会有异味，有时也会引来异样的目光，甚至会有人嫌弃挨着她坐。

而我们有时候，也以爱为名，不让她做这，不让她碰那。

其实老人自己是最敏感的。往往就是这样子，被边缘化了！慢慢地，她们先是与人保持距离，不再交流，后来就不愿意出门，只把自己包裹在那个小空间里，那里没人嫌弃。

而我们怎么做，才会是对她最贴心的孝道呢？

昨晚两点醒来，我怎么也睡不着。

龙应台的《天长地久》第一遍看完了。她放下一切杂事，新建了一个园子，种满花草，专心的陪着老去的妈妈---是她有孝心，也更因为她有能力。而我此时：妻身体欠佳，儿未长大，如果放下一切去陪伴在母亲身边，我能用什么，去表达我的孝心呢？

那一天，与同事在一起，我不知怎么就说了一句：“我们都会老”。

昨晚我想起，如果，如果我的将来，正如此时的母亲，我愿意儿孙怎么待我？

那一年父亲去世，我只在给父亲掘墓的时候，在人前痛哭了一场，之后就一直强忍着泪水。我曾说，其实是我与父亲不亲。

我也曾说，如果有一天，母亲去世了，“我把眼泪留着，还有何用？”

儿子3、4岁时，母亲有时逗他：闭着眼睛倒下去，口里说一声“婆婆（奶奶）死了”。儿子摇不动，叫不应，就张开嘴狠劲儿地哭。

我也曾多次，对母亲笑说死亡。那些坟冢就在那里，几百年后，有谁还知道，那是谁谁埋在那里的？

曾与妻说过“当我们老时，我们去养老院”，也曾相约“70岁时，我们一起去安乐死”。我也曾想，死后的骨灰，让儿子撒在我家老屋后面的山坡上，那里莺飞草长。

……

歌颂母爱的文字很多，也说乌鸦反哺，但这都是些空泛的话。又说养儿防老，其实这也只是这么一说。但我知道，我们从此要学会轻轻的对母亲说话，任由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不阻挠，不喝斥，不让她孤独、遭罪！

衷心地祝福老人们健康长寿。

愿我们老时，能体面的的活着，有尊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