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郭

注意到他大概是在春季总是细雨绵绵的时候。他总是一副无精打采样子站在机修部的窗户前一脸困惑的望着外面的细雨。他应该是跟厂里有某种关系的人带进来的，因为他本人一点也没有在此工作的意象感觉不过是权宜之计勉强为之罢了。这一点虽然没有听到他明说，也没什么人嚼舌头，但只要细心观察总是不难发现的。

在这里什么叔父是哪个股东啦，又是哪个经理的兄长啦，或者哪个外侄在做管理啦，表姐在财务部啦。。。这些人比比皆是，形成一股强大的‘亲友团’各居要职，外人如有才干出众者顶多会在某某副职上挂个名字，而若想加入其核心则根本不可能。这些人平常的时候会勾心斗角相互猜忌，而一到关键时刻又会联起手来表现出一副同仇敌忾的样子。

看到他在机修部干了三个月仍旧如新员工一样无所是事----有事又找不到人，却依旧能安然无事的我行我素时，有某种关系而且位居其内这点自是确信不移了。

当然走马观花似的工作也不是长久之计，加之他本人又是一副‘到哪做都无所谓’的表情，就调到了和我一起工作，但很快不到一个月时间因五次上夜班打瞌睡导致工作失误，三次开小差按错开关导致机械故障，两次被罚款记过，多次工作时间玩手机被‘管事人’训话，甚至于有一次‘管事人’实在忍耐不住当场从他手中夺过手机训话‘只你有手机啊，蛮了不起是吧！

’，最后只好又脱离我的工作调到原料部去了。他本人对于工作如此安排并没有说什么，仍旧一副‘到哪都有无所谓’的表情，临别了还给我们带了几罐可乐来。把可乐递给我时脸色困惑的望着我说，怎么你上班就没出过一点事。我接过可乐小心的拉开拉环如果上面印着哪国世界杯的冠军球队说不准还能中大奖，手里面的却写着‘法国’，唉，我叹了口气，没有啦，。。。你只是点子问题，点子低嘛。。。

在原料部——说是一个部门，实则就是一个垃圾回收场，专门负责处理生产车间的边角料等所有废物，而作此项工作的员工则是由其它部门处理下来‘实在没什么可用的，但又不好直接叫卷被子回去的人’，这层意义上也是个人员的回收场。因为不是一年到头都有弄不完的废料，闲时其他位置有什么事需要调人的就到这里喊，所以也相当于打杂工。

或许正因为如此里面管理条例反而更是苛刻，动辄当着人面对你大呼小叫的训一顿，当然他们 除了大呼小叫并没什么别的能耐。我其实也在其中待过段时间所以比较了解，我初来此时就莫名其妙的被一些人推到一边。。。，当然这并没什么好说的，时过境迁，曾千方百计想弄走我的，自己反倒先‘卷了被子’了，然后过了好久，我都开始厌烦的时候竟然又厚着脸皮回来了，而我一如既往，我还是我。

小郭总是一身工作装，无论是工作与否反正在厂里看到时总是如此，一副‘穿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因长久没换洗过蓝色衣服领子和袖口贴着一层油乎乎的黑东西，加之在‘回收场’里很多的灰尘，罩了层‘尘雾’让人不敢靠近。

他看别人对他避之不及的情形并不在意，说不在意，可能在心里面对这种‘距离’还暗自高兴呢。自顾自的打了饭一声不响的回到宿舍，在一边坐下，专心看手机，下意识的吃饭，这其间既不和谁骂‘管事人’多管闲事，也不抱怨食堂做的菜差劲。

他的家离这并不远，但几乎不怎么回去过，即使我们都放几天假，等我们转身回来里见到他依然躺在‘吸饱了汗水’的床铺上，见到我们一脸恍惚、惺忪，睡了好几天没动过身的样子。这次又见他在床上躺好几天了，不是放假而是不满‘管事的’对工作时间的调度，为此既没和谁打招乎也没写请假条只管呼呼大睡。‘管事的’来‘请’了几次，小郭置若罔闻，仍旧装作睡得正香的样子。没有办法‘管事的’只好把此事交到上面把他的家长请来了。

“儿子，你要听话啦，他们说你像没人管一样，衣服也不晓得洗…..”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郭妈妈的说话声哽噎起来。

“儿子，你要听话撒…..”郭妈妈掩面抽泣。

小郭转过脸去，似乎吞了什么大块东西哽住了大口喘了口气，眼泪顺着嘴角往下淌，泪流满面 …..

宿舍里没有了嘻闹声，空气变得凝重起来，呼吸也变得困难了，我站起身到外面去走走。

几天后我再次到宿舍时看到小郭剪了头发，脑袋像个东瓜样子很滑稽，我忍不住笑出起来。他坐在床边吃饭，一手依旧拿着手机，脸上堆着层笑意，不知是又看到了什么有趣的段落还是别的原因，床铺被子换洗过了很整洁。

这个只是一时兴起写，对于小郭已没印象，无意翻出以前写的。

小郭的爸，妈，和姐到宿舍的时候，我和阿光正坐在小可的床边看他电脑里放的一部梁家辉主演的搞笑电影。男宿舍里原本除了烟头和空可乐瓶子之外别无其他“有趣”之物，甚至连墙上都没有贴女明星的图片，取而代之的是用黑色油性笔歪歪斜斜的写着“我喜欢你”，用刀片刻上小乌龟和一些毫无意思的纵横交错的线条。

自上次小可不知从哪里用电动车背来台电脑来又带回一对小音响，这倒是给宿舍生活增添了不少情趣。据阿光说电脑是用三百块钱到别人家收来的，不知倒底是真是假。

不过这台电脑也委实可观，台式显示器的球面显示屏的背后拖着一大块长长的尾巴壳，看上去象个已经怀胎九月的临产孕妇穿着宽大下罢的睡衣手捂着肚子小心翼翼的在台面上走着。主机一启动时发出‘轰、轰、轰’的轰炸机声响。

一次阿光用这‘孕妇’下几首歌到手机内存卡里，看着文件夹里的纸片缓缓的飞到另一文件夹里，过一会儿又一张。。等了五分钟进度条里却还是空的，一会儿显示‘剩余时间2小时57分钟’。。。看着这样的玩艺儿竞然能放出影片来这本身也是件蛮有味的事。

小郭把饭盒阁在断了条腿的椅子上，盘着腿把拖鞋垫在下面一屁股坐在地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拿着双筷子，眼睛聚精会神的盯着左手的手机屏幕，右手下意识的在饭盒里夹东西然后往口里送，他的胃是否真的知道送进来的是什么东西，不得而知，咯咯，这铅笔头也到了我这里，什么玩艺嘛。

小郭喜欢看手机不只是吃饭的时间，在工作有闲和没闲的时间啦，在小便的时候啦，在躺床上却不睡觉啦，在排队取款的时间啦。。。总之你看到他的时候一定是拿着手机，眼睛里闪闪有光，表情若有所思，时而一手捂着下巴一脸沉闷，时而弯起嘴角一脸傻笑。至于这手机里究竟有什么东西能有这么大的吸引力让一个人对外界不闻不问，这我倒是不知，我却是由衷的欣赏这种在任何形式下我行我素的风格。

小郭不知又看到什么精彩段落忍不住转过脸想笑时，表情却僵在了半笑不笑之间，他看到自己爸、妈和姐正跨进宿舍门槛向他走来。

“吃饭又看什么手机！”爸粗声粗气的说，长长的脸上显得有点生气样。

小郭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却半天没放开一副又像哭又像笑的样子，夹着筷子的手下意识的往歪着的嘴角里送空心菜叶。看着他这副滑稽的样子我和阿光忍不住在一旁嘻笑起来。

“怎么你手机又换号啦还是什么，你爸打了几次都没通。”妈妈焦急的问。

“嗯。。”小郭支唔了一声埋下头来眼光落在手机屏上保持一惯的姿势。

“这个是你床铺吧？”姐姐问。

“他的哪有这么干净喽~”阿光忍不住嘻笑着说。

小郭蓝绿色的被套因长久没洗过变成了铅灰色，红色毯子也黑乎乎的，两头露出泛黄的棉絮，因长久没拿出去晾晒过想必已经被汗水和春夏梅雨的潮湿吸了个饱，枕头上显出一块地图状的流口水形成的污渍。 郭妈妈把铅灰色滞重的被子向里叠起坐在床沿边，拉了下郭爸爸让他也坐下来。

“你号码现在是多少啊？”郭爸爸有点不耐烦的样子坐在床边。

而小郭却依然自顾自的看着手机，吃着饭，没有作声，或许也不知说什么好，一副死性不改的样子。冷不防被在背后的姐姐一把伸出手夺去了手机。

“爸爸，看你自己的电话咯。”姐就势用他的手机拔通了爸的电话。一阵和弦铃声在吵闹的宿舍里不安份的跳动，郭爸爸从笔直的西裤中掏出手机拿在手里看了一会挂断。

“头发这么长了也不剪。。。”姐姐用手拔乱他快遮盖住眼睛的因长久没有梳洗已黏呼呼低垂着的头发。

“你舅舅打电话来，说你四五天没上班了，又没请假，到底是怎么搞的啊。。。”郭妈妈眼中显出关切和不安。

小郭身高1米76，比我高许多，体形偏胖但又不是那种挺着大肚子下巴堆着肥肉的那种大胖子，只是比较起来略显肉一点，为此我们也叫他小胖子。皮肤白皙，不知何故这种偏肉型的男子大多皮肤都是白白的，加之他才十七岁，细嫩的肌肤只怕一般的少女望之也会生出几分嫉妒之意。

眼睛细眯着，脸型略长但因肉较多以至于看不出脸颊和下颔有什么区别，只有笑的时候嘴角拉开双颊上才显出一点淡淡的细纹。总之他的样子给人在也平常不过没什么能让人立马就记住的特征，如人海中的一个匆匆过客，转眼就没了印象。以至他究竟什么时候到这里来工作的我都记不确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