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年夜饭

老爸在世的时候，我家每年的年夜饭都是老爸掌勺。不是别人不做，而是老爸不让别人上灶。不仅乐于做，且从不说累，拦都拦不住。我和弟弟们小的时候，过年时全部的心思都在放鞭炮和找左邻右舍的小伙伴儿跑、闹、疯玩儿上。年夜饭的准备、烹制过程一概不知。唯一能做的是开饭时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时的老爸脸上溢满了开心的笑容。

后来我们兄弟四人陆续结婚生子，每年的三十回家过年时，随着对质量的要求越来越高的年夜饭，老爸更加不舍其掌勺权。油炸丸子是我家年夜饭的当家菜。这种菜饭两用的佳肴非常受欢迎，尤其对小孩子来说更是方便适口，因此每年都要多做些。老爸对炸丸子自有妙方，色香味型俱佳。随着家人增多，油炸丸子的需求也不断增长，年三十的上午老爸便备好了大量的丸子用料。再用几个小时的时间炸制。

那一年，当我看到他不再挺拔的身躯忙碌在灶台前，四个儿媳妇只能洗菜备料游离于灶台之外的场景时，心疼老爸的同时对他的执拗也心生抱怨：放着老公公不当，非要像老仆人似的。我扒到老爸耳边小声说：爸，你去沙发上坐着当你的老公公，让她们干呗。

老爸却听而不闻，我行我素。只有当一大家人团团围坐在年夜饭的桌前，对菜肴赞不绝口，举杯向老爸敬酒时，他老人家才显露出一家之主的风范，用极普通简短的话语剪彩年夜饭，正式开启欢欢喜喜过大年的序幕。

老爸离世前一年的三十晚上，身体虚弱的他仍坚持要亲手做油炸丸子。家人拗不过，便按照他的的吩咐把炸丸子的食材配好，然后在厨房放一把椅子，将老爸扶坐在上面，由他亲手炸出一个又一个金黄发亮、香气扑鼻的丸子。开饭时，老爸手指着桌上那盘油炸丸子，笑吟吟地问我们：好吃不？我们连连点头，不停地说：好吃好吃。

那一刻，老爸的脸上漾出了久违的笑容。老爸过世后，每年的年夜饭虽然也少不了油炸丸子，但是味道却差了许多。今年的年夜饭上，病卧在床的老妈念叨了多遍没有油炸丸子。我们再三向她解释现在提倡健康饮食，不再是油大肉多满口香的时代了。老妈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可过了一会又念叨起油炸丸子。

前日一段关于采访农民工骑摩托返乡过年的电视报道中记者问，是什么促使你风雨无阻地回家过年？受访者毫不犹豫地回答，父母亲手做的年夜饭。一句普普通通的话语使我想起老爸在世时每年做年夜饭的执拗。他老人家只专注于将对家人满满的爱浓缩在年夜饭里，不在乎形式上的所谓上下尊卑。自以为是的我当时没能理解老爸，现在愧疚已晚，只能在过年的时候暗暗地在心里说声："老爸，对不起......"

写于2016年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