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一块砖

一撮土，只有经过烈火炽热的洗礼后，才能成为一块砖。当它成为了一块砖堆砌于房屋之墙后，它就有了温度、有了人间的烟火气，不再仅仅是一撮土了。

从此，它的生命与人的生活就有了越来越多的交集。它为屋里人遮风挡雨且御寒，与屋里人同享一缕炊烟，同看一院风景。如果没有大的变故，它安卧于墙，看着一个孩子从蹒跚学步，到老年重又步履蹒跚；目睹一代代人老去，又一代代人新生。就像院子里的韭菜被时光割了一茬又一茬。

从此，它成了一个家族历史的忠实记录者，砖面上每一个细微的凹陷或凸起，都是砖上的文字。

一块新出窑的砖，敲起来是清脆的，但当它卧在墙上历经风雨后再敲时，其声音则浑厚绵长。

通常，没有人会去试图解读砖上隐秘的文字。有兴趣的，是风，但它一块一块看过去，总也解读不了里面的故事。只好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喜欢阅读的，还有鸟，在书页上踩来踩去，留下一串串梅花或竹叶形状的脚印，算是他们留下的图章。有时，猫也会来，但它只是觊觎墙头上的鸟。

能够与砖交流的，是雨。当雨大滴大滴的坠落下来，将一块块砖浸染成如诗如画，那是雨与砖的交谈。

但，砖也是会衰老的。当一个院子被荒废后，再也没有炊烟升起的时候，砖便开始衰老了。

最后一次站在乡下老家的老宅面前，老宅正面临这样的命运：挖掘机轰鸣声响起，老宅轰然倒塌。在这吵杂的声音中，我分明听到了一块块砖的叹息。他们从土里来，在这世上走一遭，最后又回到了土里去。

在一块废砖上，我最终读出来这样一句话：砖的一生也是人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