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的那一边

    一位身在远方的朋友发短信问我:山的那一边是什么?

    这算一个什么问题呢?陡然之间,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正坐在一间堆满了书籍的窄小房间里,我站起身,打开紧闭的门,走上阳台。透过不锈钢围栏,我只能看见一层又一层陈旧的民宅,将天空和大地挤得只剩一条狭巷。十多年前,当我家刚搬进这座房子的时候,阳台的对面是一片宽阔的水塘,荡漾的水波被芦苇丛包围着。越过水塘,是一片茂盛的植被,再远一点儿,地势逐渐走低,在树梢的尽头,依稀可以望见田野。

    在田野的尽头,白云与土地接吻之处,就是一线波浪般起伏的山峦了。在南方的田间,行驶在乡村的公路上,道旁的树木和近处的屋舍,电光急流一般地闪过,然而透过车窗纵目远望,总有山峦的背影在远处相伴。这里不像在巨大的平原,一望无际的戈壁,或者航行在无边大海上,一眼望去全是空茫,让人心底全没着落。青山连绵而遥远,以至于好像永远蹲在那儿不动,隐约间给旅人带来一抹淡淡的欣悦。

    小的时候,我常常无所事事地扒在阳台上瞭望。对于这一带的风景越是熟稔,我越会产生这样的念头:山的那一边还有什么呢?以现在的交通条件,这是个多么容易满足的愿望,然而简单愿望却可能是最难达成的。在年幼童真的时代,有那样的时刻,孤独和幻想抓住了一颗正在萌发的心灵,他长久的凝望着远山,全部的好奇心和想象力都在沉默的山峦背后凝聚,那是多么强烈的一股愿望呢?

    然而门外的世界是不安全的,父母是禁止他远足的;后来他念书了,书本告诉他,地球是圆的,山的那一边还是山;再后来他成年了,年复一年,挣扎在名缰利锁之间,他没时间去想这么幼稚的问题了;最后他老了、病了,倒在病床上,整日遥望着窗外熟悉的风景,靠回忆往昔来打发时间,这时童年的影子涌上心头,他恍然想起,这一辈子走遍天南地北,却始终不曾去山那边看看。

    然而他已经太虚弱了,再也走不动了。山的那一边是什么样子呢?他永远都不能得知了。

    也许在山的那一边,风景并无特殊之处,然而那山只要矗立在远方,就足以构成一个坐标,让心灵不至于迷失;就足以化为一种声音,呼唤人们去追寻、去流浪、去超越界限。在少年时代的某一天,我终于经不住诱惑,跨过那片水塘,穿过那片山林,沿着田间的小路朝着山那边走去。

    山峦看起来并不太远,可是在那山和我的中间,一片辽阔的田野好像永远都走不完。在快要到达山脚时,我被一条河拦住了去路,天色已暗,我只好无功而返;此后我又走了两次,却始终没有办法渡过那条河。理智对我说:山的那一边不还是山吗?不还是田野、村庄、公路和城镇吗?

    然而许多年以后,当我再次遇到这个问题,这一刻,我却无法回答——毕竟我没有能够越过那座山。它一直在那儿,在我心中,阻挡着我去探索未知的地域。
    2010/10/17 21:4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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