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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
而如今的渡口,早已焕然一新。赫然竖起的牌子上,不仅有渡口的名称,还有地方机关颁布的一些法令。修葺得确实冠冕堂皇了许多,却远没有印象中的深刻。多年来,船家也是换了又换,可以双手摇浆的水泥船,也早已换成了单手可抚的机动船,以往踩在踏板上享受到的摇摇晃晃的感觉,也已经消失不见。转眼之间的就到了对岸,就好像公车到站一般,从容地下了船,上了岸,看着它又继续往前。只是不知,在建的四座大桥竣工的那一日,渡口会是怎样的命运,会不会像那艘木船一样弃掷岸边,无人问津。这一点,我已经说不清楚。这两年的漂泊无根无依,只期盼着重逢当初的渡口,将我从失败的深渊带往成功的彼岸。此时的渡口,就好像一位指点迷津的长者,也像一位得道的高僧,可以度我出厄,脱离苦海。一如《八音盒》里的摆渡者,终日守在冥河的渡口,摆渡那些仍怀有贪欲的亡魂;没有了眼睛,只剩下黑窟窿,因丢不开尘缘,握起了橹,穿梭在冥河上,与各种灵魂交谈,消磨着本身的欲望与贪婪。然而我的渴望成功并非贪婪,只源于对自己的一句承诺,有位朋友告诫我,“遇到墙,就尽量推倒吧。”这渡口显然不是墙,不过迷津罢了,也就是说被困此岸,彼岸花虽美,一时却无法触碰得到,除非有人为你指点迷津。 这便是渡口。天堂没有,地狱也没有,成功的渡口必定有那样的身影在不断拼搏与奋斗,意志坚强,不屈不挠。失败的渡口也必定有那样的身影在不断地退缩不前,灰心丧气,意志消沉。只因身在迷津,旁人可以指指点点,如何抉择却全在你。 这便是渡口。心灵里有,灵魂里也有,被桎梏的人性无需拷问它的优弱点,摆渡人只须轻歌一曲,渡那敢于悔悟的有缘人,并告诫着他,“心胸放宽,头脑自然是清醒的。”在遗忘渡口的这两年里,事业与爱情都不是一帆风顺。朋友说我是“一根筋想问题”,同事责我“目光太过短浅”;堂弟说我“单纯”,表妹怨我“太笨”,其实我只是想不通,就像那废弃的木船一时失了依靠,没了着落。 身在迷津,摆渡人只能是自己。摇浆摆橹,难怕只是原地打转,荡漾起的波痕已经扩散开来,小小的进步,却潜藏着不平凡的经历。它告诉我们做人的道理,做任何细微的事情总要往好处去看,接触任何陌生的人也不能总盯着他的短处不放。大哥说我总是动不动就淤在什么事情上,我只是被时间搁置在遗忘的渡口上,并揣摩着它的心思,只希望过渡期短一点,转眼便可把珍贵的记忆寻回。 然而,我知道这样的渡口不在这里。它藏身一位女孩的身上,表面上亭亭玉立很是安静,其实她的内心燃烧着一把热火,点亮了渡口,也点亮了我的心房。与她接触的时候,内心是一阵阵欢喜的,她的野蛮也好,她的泼辣也好,抑或她的蛮不讲理,我都会喜欢。直至两颗火热的心靠在一起的时候,渡口被装饰成最美好最灿烂的幸福时光。或许这便是渡口所要传达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我独自站在家乡的渡口,薄薄的雾气没有散尽,暖暖的日头微弱地喘息着,黎明时分,夜也是将退未退。我不知是身在此岸还是心在彼岸,究竟是久违的乡土味浓重一些,还是眼前的烟火味更浓重一些?不管背后是望之不尽的旷秋原野,还是疲于奔命的市井人家,此刻,我大可不必理会,这本身就是幻梦一场。 大声地呼唤着船家,只希望隔岸的摆渡人听见我的声音,从熟睡的梦里醒来,好把流浪他乡的我载回到这片土地上。如今,这样的梦日渐少了。再怎么吆喝,听到的不过是自己的回声,停泊的记忆之舟在老时光的本子里撑着向前。只要摇着的橹没有歇下,那么往事才可能一点点地浮出水面来。 涡水以东,大大小小的渡口,差不多也有几十个,其中的三个渡口是出庄的必经之路,村里的人家挨家挨户的也都交足了一年的过河费。蜿蜒的河道像蛇的身子盘缩着转了几个弯,隔开了繁华与落寞。还小的时候,我就一直盼望着,逢年过节什么的,能跟着大人们去对岸的市集看看那热闹。到了年底,来来往往,采办年货的场景,也算是小镇一景。对岸自然成了童年眼中最好玩也最神秘的地方,所以每逢听说有赶集这回事,时常缠着大人们非跟着去不可。那时的自己不过是八九岁的娃娃,刚在小学堂里念着书,二哥那一年搬着课桌回了家,再不愿去读什么乏味的教科书,没有毕业,就与一位同学计划着北漂,商议着去商场买件像样的衣服。堂嫂陪着奶奶刚巧打算去市集买些菜,央求了好半天,二哥看在奶奶的金面上方才答应了下来,但却是有所要求的,“要听我的话,不哭不闹。”我兴奋地直点头。稳稳地踩着泥土路,又蹦又跳地,把他们远远地撇在身后。奶奶的身体还算硬朗,挎着菜篮子,盛满一路的光辉,堂嫂还是在一旁不放心地搀扶着,一面喊道,“你也慢一点,瞧,这谁家的竹林好生气派!”我回过头去看,只见他们都停在那里,确实比堂嫂院里的要茂盛许多。但我不喜欢养竹,嫌它太费功夫,倒是看上了堂嫂院里虅藤蔓蔓爬满院墙的爬山虎,仿佛生命的奇迹,不仅仅是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任日晒雨淋,有时腰肢半展呈麻花辫状搅合在一起,反而赏心悦目一些。 我们继续赶着路,水汽弥漫的地方便是一条河流。陈年的朽木雕刻出的大木船,废弃在岸边,早已霉烂。壮实的钮姓船家与姑父同姓,见着奶奶格外地亲切,原来他是姑父的兄弟。嘘寒问暖后,我开始注意这所谓的渡口,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虽没有诗词里的瓜洲古渡那么声名在外,也没有个牌子为它命上名,但乡亲的脚步热闹闹地还是会往这里赶,想起送别诗仙的踏歌声,哪一位的感受会不及汪伦呢?水泥船最多容纳二十多人,在船身上的木板上分两边地坐着,或谈笑,或凝望,船家独坐船尾摇着撸,我扶着栏杆,瞅着船桨划过后荡起的一层层浪花。 对岸,便是水上菜市场。热热闹闹的,吆喝叫卖的,讨价还价的,各种声音是此起彼伏。奶奶问,是与她一起去菜市场买菜,还是与二哥去逛商场?我没有回答,却已跟着二哥他们走了。身后,奶奶的菜篮子里已经有了青菜,不知她们还要去买些什么。我紧跟着二哥,生怕会被落下。在繁华的商场里挤满了各种穿戴的人,我们是有点土里土气,但我看得出来,除了我满心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二哥凝重的目光里流露出的,却尽是与希望交融在一起的信心与勇气。 兜了几条街,二哥在店里为我买了本精美的日记,却买不到相中的衣服,最后空手而归。我的肚子已经叫了一路,二哥似乎有了心事,不再理会我,街边的烧饼铺前,我故意赖着不走。“别忘了咱们的约定”,二哥显得很无奈,“好吧,到前面有好吃的再买给你。”听他如此说,我才慢吞吞地跟在他们身后。遇到有好吃的地儿,又会停上一阵子,与二哥较着劲。 不知不觉,又回到了渡口,我委屈得一脸泪水,“怎么了,你们谁又欺负他。”奶奶刚好也赶集回来,等着对岸的船摆过来,见我如此,心疼地问着。二哥只得据实回答,“衣服我都没买成,都买了本子给他,还是闹个不停。”奶奶听如此说,一脸的不快,打菜篮子里取出热乎乎的烧饼,塞在我的小手里。“好了,乖孩子,咱不哭,等回了家,叫你妈揍他。”船已到了岸,泪水就着甜甜的烧饼,一直流到了我的心里头。多年后,与二哥重提此事,我才知道,其实是钱带的不多,妈也错怪了二哥。二哥在北京只厮混了小半年,又去了广东。年底回家后,还捎给我一份礼物,一块精美的蓝色手表,一直陪伴着我过完了中学,还有那每日必经的渡口。2016/3/24 17:4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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