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三分已輸與

春色三分已輸與，

鶯鶯燕燕不須忙。

己亥歲杪，弦日始還，心如撞鹿。馳至縣邑僦舍，既會妻孥，不待款語暱就，載歸外舅家。缷囊篋，面問畢，坐臥放浪。

睽隔經年，籬垣依舊。惜外姑衰病，行步遲澀，氣貌若不勝風。豚子凝靜，不欲揖讓應對；因內子發蒙，於我略疏，幼學差可；惟嗽疾斷續，竊益愛憐。

繼而日蹙，不克蕭閒。蓋有萬數賒貰，名目不一；并是中積弊，拖沓推延；僕本快人，雖深惡之，乃劬力追催，直抵歲除過午，得攜妻子往拜庭闈。

宿雨猶濕，蹊畛濘滑，慈母出迎。舍弟亦已還至，一時團欒，高堂悅懌；取果實，瀹茶水，圍爐坐語。

舍弟頑昧，早逾而立，苟且無為，幾不自給，屢叱弗悛；惟年來所往，方將何從，甚欲知悉，或以隔閡積漸，弗肯告語，徑示之，翻見詰，由是冷落，莫若鬩牆。

嚴父傴僂，時發唉聲，不忌煙葉。自訴氣力衰減，各處疾痛痾癢，尤厭喧闐雜遝；苦難以熟睡，但有響動，輒驚覺不復成寐；又嘆醫藥相仍，騰貴而不瞑眩。吾聞之悵惘。

母親猶敏給，止添一梳霜髮，炊爨稍暇，欣然弄孫。

若夫細民小家，平素杯盤草草，是夕頗豐。吾乘興入廚下，攘袖試烹，時問蔥覓蒜，時呼嚷火候，小鮮未善，各愈忙亂。及餚饌縱橫，漸次入坐，揮箸快頤，評品滋味；村醪辛烈，綽碗不勝。已而微醺拊腹，感此良夕，雖不謂四並，算餘生能幾？

父親縱談，乙夜興高，說及祖考長衫頎頎，值抽丁於役，逋逃見獲，棒毒險死，棄道邊，幸脫命，匍匐百餘里，曳股生還，時大創肉腐，蛆蟲惴耎，景狀錐心慘目；後遭飢荒，讓糠麩予家小，倚壁呻吟，因拒進野蔬，終竟餓莩。此家乘細故，未嘗具聞，棖觸萬般。

端日新霽，閒步籬陌，谷風窣面，泥香鮮浄，一枝一葉，望之暢然。取逕漸入山林，棘草夾道，沒蹤過腰；兒時驅犢牧羊，每經由此，今牛羊安在？

卻說荊楚大札，曹署初不正視，撲殄失機，是故染者劇增，流毒四海，京師震動。楚人以葉自障，果其然也。

自初三日復返外舅家，村口鄉界，設卡斷道，禁防愈嚴。然門庭內外，時有讌聚嬉集。吾斂足遊手，饔飧厭飫，枕簟貪眠，倏忽逾月。

起視院角，櫻花吹雪。

庚子杏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