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君吾妻

秀君吾妻：

一聲鶗鴂眉山翠，

十里芙蓉錦水寒。

自結朱陳，忽焉一秩。不期絲蘿密約，漸作骨肉睽違；第令一會，每隔經年。顒望兮漏長宵永，顧視兮兔走烏飛。

稔聞諺曰：＂白頭如新＂；方比汝我，泯然切中。曩昔相對，牴牾以語，馬牛其風，各懷慍恚。非惟神離，庶幾怨耦。洎乎偏棲，止於相存。今緘素札，聊布腹心。

某，寒室緒餘，了無蔭庇；少執狂慧，挾筴負笈；學不淵洽，一割未申。邇後蠖屈市井，投充下走，慨不快意。

戊子榴月，叨膺綰合，汝秉蕑來晤。初睇視之，不稱媚曼，約略逡巡。厥惟柔嫕淑善，差可適意，以為夙因。迨其吉兮，青幔卺酳，概未尚禮。

越五年，居然生子，率爾名之＂輓秋＂。考此二字，出處闕如；洵為臆造硬語，不堪正體表德。已而落紙鈐印，難再繩糾。至於撫育教示，僕以職事鞅掌，痾恙纏縛，未暇負荷，一應巨細，悉賴閨閫。逮將入蒙學，以戶籍所在，諸多限止，俾汝挈子返里，一家析爨。僕又慆慆不歸，是故積漸怨尤。弗忍如斯。

某天性疏懶，為人簡易佚蕩，不欲塵慮縈心。向之浸染老莊，蔑棄名教，攘斥盜儒，橫議怨誹，掊擊時弊，怏怏不服。夙意被髮揄袂，竄跡林莽，馢然棄世。考此所願，徒謬悠耳。蓋因舐犢之愛、兒女之情，若梅村詞云：＂脫屣妻孥非易事＂；況乎高堂姑舅，待奉甘旨；並厭事草萊，藉使山谷為亢，恐將餓踣。

營役之餘，吾尠有耽嗜。惟閉門卻掃，自囿青緗，捃採蘭藻，尚六朝綺靡，祖西昆富麗。是故謙牧未竟，雅馴矜負，浮艷成病。間或造次，趁韻倚聲，恐墮淺俚，乃一味獺祭削刻，體段雖肖，氣血兩虛。

昔人推重文章，過言謂曰＂經國之大業，不朽之盛事＂。然則＂紙上蒼生＂、＂覆瓿玄文＂、＂一字不救飢＂云云，亦曷故哉？＂作賦相如親滌器，識字子云投閣＂。豈獨文章無用，至竟＂百無一用是書生＂矣。若夫浩浩男兒，徑須橫戈躍馬，衝鋒陷陣，裹革自誓，焉能蠹魚歲月，暖姝雕蟲。是故秋兒漸長，平居砥礪，以器識、風裁、權謀為要，慎勿泥於課業，罔聞世務。儒教篇籍，適可而止；厚黑一學，不妨曉示。以期鶚立於脊脊險世。

今市廛衰頹，生之惟艱。吾不擅貨殖，並糜費輕財，無多攢斂。舉家用度，煞費周旋。雖未決踵之迫，每有卯糧之慮。嗚呼，病與愁爭，天意難問，茫茫來日，盼君自勉。

己亥冬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