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然后、再然后呢

    前几天与先生的一位朋友家庭小聚。他三十开外,已然是一个有着相当实力的国企老总,平时为人很低调,很少说自己过去的经历和未来的规划。这次小聚,也许是因为我儿子在场,他觉得应该给我儿子一些提示的缘故(儿子学的正是他以前的专业),说起了他考大学以来,一路的经历,也说到了对未来的规划。

    在他的叙述中,考学以及求学的经历一带而过,更多的说到的是90年代初期,他放弃了“海信集团”每月1800元的收入,只身闯深圳的经历。说到自己如何在几乎身无分文的情况下,对照着地图和黄页电话号码,一家一家敲开设计单位的大门,一次次地自我举荐的经历。

    在后来的工作中,他又如何看准了房地产交易市场中的空白,开办了可以说是当时第一家担保公司……在谈到对今后的规划时,看得出他是在斟酌之后选择了以“1千万”为例,很明显这已是考虑到了我这个听众的承受能力(听的承受能力)后的极为低调的说法,说500万买怎样的组合保险作为投资,500万作怎样的养老准备……

    回来的路上,先生几乎一路无语,我觉得这个老头一定是受了点刺激了。而我和儿子有一句没一句说到的,是从那位年轻朋友身上反映出的专业能力的重要以及眼界和胆识对于年轻人的重要。

    晚上看史铁生《我与地坛》中的一篇《好运设计》,在一层层设计、铺开的近乎完美的好运,以及只是为了突显好运而必不可少的小小瑕疵中,在每一次接近完美的时刻,作者都无可逃避地审视内在的“幸福感”,总会轻轻地问上一句“又怎么样呢?”

    于是有了一连串的发问:“我们的一切聪明和才智、奋斗和努力、好运和成功到底有什么价值?有什么意义?我们在走向哪儿?我们再朝哪儿走?我们的目的何在?我们的欢乐何在?我们的幸福何在?我们的救赎之路何在?我们真的已经无路可走真的已入绝境了吗?”

    于是作者再次用他自嘲的死乞白赖的方式死缠烂打着想:“过程。对,过程,只剩过程了。对付绝境的办法只剩它了。

    不信你可以慢慢想一想,什么光荣呀,伟大呀,天才呀,壮烈呀,博学呀,这个呀那个呀,都不行,都不是绝境的对手,只要你最最关心的是目的而不是过程你无论怎样都得落入绝境,只要你仍然不从目的转向过程你就别想走出绝境……一个只想使过程精彩的人是无法被剥夺的……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你能创造这过程的美好与精彩,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与悲壮。”

    今天下午,送儿子去车站后回来的路上,我问先生:“那天那个谁谁的话,是不是让你受刺激了?”先生说:“是啊,我们已经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了。”我说:“何止是跟不上,简直就是快听不懂了,什么组合投资、什么资产证券化,已全然不是我们心里那种以斤两论重量、以产权证论资产的概念了。

    可是我们真的有必要跟上吗?”先生说:“也是啊。但听着人家年纪轻轻就以我们看来的天文数字作单位,还是有点失落的。”我说:“我也是看了会书才缓过劲来的。再看看咱家正病着的三个老人,我们这个年纪年也许应该看到更多的终极意义:吃,就那么大点的胃;站着,就是那么个点;躺下,就那么一小截。”

    许多事情,如果不停地问:然后呢?再然后呢?相信许多人都会在心中生出立即躺到沙滩上就着小风晒太阳的冲动,但能了然到真的立即躺下的人,总是少之又少的。我问自己会去那样地晒太阳吗?如果真要拍着胆子说会的话,那一定是仗着自己有一份可以维持生计的退休金。

    并且拍着胆子说这话的时候,一定避免不让儿子听到,因为虽然我们明白:站着,就是那么个点;躺下,就那么一小截,但是我们却不敢让我们的孩子们现在就明白,更不敢让他们带着这样一种明白去规划他们还未及展开的道路。

    仿佛上山、下山需要身体调节不同的角度和步伐,生命的不同阶段也需要用不同的角度和速度去应对。上山时,不同的努力将人们带到不同的高度,在这个高度上,向下是深度,向远是跨度;下山时,我们必将带着在不同的高度、深度和跨度上提炼出的不同的心态,这心态决定着我们最终的去处,虽然那是浩瀚的空,是虚渺的无,但这空和无中,终会或多或少“有”着那样的不同,我相信。
    2013/4/9 18:16: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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