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友（一）

傍晚，尹莉拼尽全力生下一个男孩，此时，尹莉一天一口东西都没有吃，躺在床上，看着襁褓里的儿子，没有一丝喜悦，也没了一丝力气，听到人说话的声音，烦躁无比。

“我心里特别恨他！”尹莉说道。

有了儿子，生活负担更重了，她带着两个孩子出不去门，跑去哥哥家里借了二百块钱。

哥哥问：“够不？”

尹莉说：“够了。”

尹莉不敢向哥哥多借，担心还不上，她懂得亲兄弟明算账这样的道理。

尹莉回到家里，把这两百块钱交到杨志的手上，让他用这笔钱，做点小生意来养家糊口。

没想到，杨志接过钱，出门转了一圈，就把这二百块钱，借给了他的同学。

尹莉彻底绝望了。

靠人不如靠己！尹莉学会了炸油条，做豆腐脑，她在自家门口支起了一个摊位，每天早上卖早点。后来，她又积攒了一点钱，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卖完早点后，中午，她带着儿子，开车到街道上拉人挣钱。

孩子大一点后，尹莉把两个娃交给公公带，她到工地和水泥，铲沙子，和男人干一样的活，工头看她干活踏实，每天结算的工钱和男人一样多，只要能赚到钱，她什么累活脏话都干过，她甚至还卖过血。

杨志还是那样浑浑噩噩的活着，女儿在离家很远的学校上高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尹莉每次给女儿一百块钱。一天，女儿从学校回来了，向杨志要一个星期的生活费。

“九十块钱够不够？”杨志问女儿。

“够了。”女儿小声说。

“八十够不够？”杨志又问。

“够了。”女儿的声音更小了。

“七十够不够？”杨志再问。

“不够！”女儿大声回答。

杨志就只给了女儿七十块钱。

“他对自己的娃都斤斤计较，娃正长身体的时候，让娃每天吃咸菜啊？”尹莉的气不打一处来。

姐姐嫁人嫁的好，姐夫对家人也很大方，哥哥的一儿一女，也长大了。尹莉以为，生活会这样一步步走下去。

谁知灾祸再次降临，尹莉长得又高又帅的侄子，大学毕业后，很快有了工作，因为出色，只干了一个月，侄子就得到了提拔，一年后，正当侄子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一次体检，查出肝癌晚期。

“天都塌了。”尹莉的声音很低，侄子是她亲手带大的，和她特别亲。半年后，侄子咽下了最后一口气，尹莉和姐姐哭着给侄子擦洗、穿戴。

“心都撕碎了。”尹莉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

哥哥一夜白头，眼睛里没有了光，尹莉和姐姐跑娘家的次数多了起来，姐妹俩安慰、鼓励哥哥，姊妹三人相互搀扶着，从黑暗中走出来。

后来，哥哥干了养殖，借贷了三十万，养了二十多头奶牛，由于没有经验，牛生了病，只好忍痛贱卖了所有的牛，养牛亏了本，要债的人天天来家里催帐，哥哥一筹莫展。

姐姐果断了卖了自家的另一套房，替哥哥还了债，余下的钱给哥哥买了一辆挖掘机，让哥哥在工地上干活。

“钱是人挣的，我若不卖房，叫人逼死了哥哥，咱这个家从此就散了。”姐姐如此对尹莉说。

有一次，不知为了什么，母亲和哥哥争执了起来，母亲恶毒的诅咒哥哥：“你从此断子绝孙！”

哥哥一下子低下了头，很久不再理睬母亲。

母亲又迁怒于尹莉，说尹莉挑拨她和儿子的关系，尹莉发誓说：“我要是挑拨你和我哥的关系，天打五雷轰！”

母亲恶毒的说：“天打五雷轰你，还要带上你的儿子浩浩！”

“你母亲一个出家人，与人为善，对自己的儿女，为何如此恶毒?”我大吃一惊道。

“我妈和杨志是一类人，在外人面前，永远都是好话，所有的恶都留给了自家人。”尹莉总结道。

再后来，尹莉靠着自己的努力，在自家的前后院盖起了两栋二层小楼，她又在一家饭庄找到了工作，并签下了长期工作的合同，办了医保，这样干下去，退休以后也可以拿到退休金了，不用再靠任何人，尹莉非常满足。

一双儿女也长大了，工作了，恋爱了，女婿的母亲早早就去世了，远在商洛大山的家只有三间破旧的瓦房，尹莉不想让女儿也受自己这样的苦，她把女儿女婿的婚房安排到了自己的家，之后，又给一双儿女在城里交了首付，买了商品房，家里空出来的房子，她租给租客。

“家里每件大事，都是我办的，没花他一分钱。”尹莉底气很足的说道。

母亲渐渐年龄大了，身体也差了许多，只要有点不舒服，母亲就打电话要求住院。

“我妈的手机比我的还好，只要有新款，她就要求姐姐给她买新的。”尹莉忿忿不平的说。

有时候，想起母亲做的那些糟心事情，尹莉在哥哥面前抱怨母亲，哥哥总是劝她，算了，妈都那么大岁数了，别跟她计较了。

女儿今年生了一个男孩，尹莉亲力亲为，照顾着女儿和外孙，累并快乐着。

她觉得自己累，她以为是带孩子累的，她觉得口渴，不停地上厕所，她也以为是喝得多，尿的多，直到她的眼睛忽然看不清了，她才想起到医院检查，一查，餐后血糖25，她住进了医院。

每天，躺在病床上，听尹莉讲自己的故事，和她一起流泪，一起欢笑，虽然相处了只有短短的几天，我们就像认识了很多年的老友一样，无话不谈。

或许以后，我们不再相见，我真心希望尹莉在今后的生活中，多为自己着想一点，活得肆意洒脱些，一生顺遂。祝福自己！也祝福天下所有的善良人，一生顺遂！

病友

尹莉是我的病友，比我小十二岁，我俩一个属相，见面如故，她说：大姐，和你在一起，我特别舒服。

尹莉说自己是一个苦命的人，特别羡慕能享受到父母之爱，夫妻和睦的那种人，直到现在，她还常常回味、咀嚼着父亲曾给予她的那短暂的父爱。

因家里穷，尹莉九岁才开始上学，她清晰地记得父亲做完地里的活，蹲在学校门口，等待下课铃一响，自己飞奔向父亲怀抱的情景。父亲总是背着尹莉回家，趴在父亲瘦骨嶙峋的脊背上，尹莉的内心充满了幸福，这一幕永远定格在了尹莉的脑海里。

可惜，这样的父爱没有持续多久，父亲患喷门癌去世了，那一年，父亲五十一岁，尹莉十岁。

尹莉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有母亲。

母亲嫁给父亲是二婚，父亲娶二婚女人是因家里太穷，父亲比母亲还大十多岁，没什么本事，只会做农活，对母亲唯唯诺诺，行事小心，母亲强势，脾气暴躁。

父亲去世了，十七岁的哥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尹莉回忆说，那时候，哥哥的肩膀、后背一大片都是扛水泥、沙石留下的厚厚老茧。

母亲是一个“烂屁股”（意思是坐到谁家，说个没完），每天出去窜门子，东家长西家短，谁家的大小事情她都知道，就是不愿管理自己的家。

一天，母亲坐在邻家谝闲传，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母亲还没回家。尹莉饿的不行，自己学着做起搅团，尹莉个子小，锅台够不着，就踩着小凳子，凑合着做熟了搅团，尹莉先给母亲端过去，她端着满满的一碗热搅团，走到邻居家要递给母亲时，不小心洒了些汤，母亲怒了，推搡了尹莉一把，尹莉避之不及，一碗滚热的搅团洒在了尹莉的肚皮上，皮肤上顿时红了一大片。

“我肚子上被烫了多大一个水泡。”尹莉比划着说。

尹莉十三岁时，母亲要剃发出家，到南山沟的一个寺庙里，母亲执意带上尹莉一起进山修行。

尹莉说：“我不去！我还要上学，还要梳长辫子，以后还要穿裙子，穿高跟鞋呢。”

母亲听罢，拿起身边一个平时供人坐的木墩子朝尹莉扔过去，尹莉说，幸亏我跑的快，不然非砸到我的头上。

母亲不顾娃们的哀求，决然出家了，山里的寺庙没有收入，比尹莉大三岁的姐姐被母亲安排到城里的一家小饭店打工，每个月30块钱工钱，一到发工资的时候，母亲就去饭店从老板处拿走工资，一分钱都不给姐姐留。

“娃都那么大了，你哈好给这个女娃留下几块买卫生纸的钱嘛。”尹莉哽咽着摊开两手说。

母亲出家后，姐姐一直在外打工，年幼的尹莉只得辍学，住在哥嫂家，给哥嫂带孩子，洗衣，做饭，啥事都做。

尹莉说，嫂子的性格麻，脾气还大，觉得婆婆扔下小姑子不管，给她带来了极大的负担，不论是非，经常对尹莉恶语相向，幸好哥哥宽厚，常常暗中安慰尹莉。

“我小小年纪就会看人脸色，我嫂子看我一眼，我就不敢吃饭了，个子也没有长起来，我现在身高最多一米五八。”说到这里，尹莉满眼是泪，尹莉的哥哥一米八，姐姐一米六八。

姐姐嫁了人，而且嫁对了人，姐夫很能干，知道心疼姐姐，尹莉说姐姐是个有福的人。

农村人结婚早，很快尹莉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尹莉想着赶紧把自己嫁出去，有了自己的家，再也不用看他人的脸色了。

由于母亲的缘故，好一点的人家都不要尹莉，通过媒人介绍，尹莉嫁给了杨志。

杨志父母双全，上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哥哥们已经分家，姐姐出嫁，家中尚有三间平房。基于这些考虑，尹莉觉得杨志虽然模样差点，瘦点，不是啥大问题，嫁给杨志，自己的幸福生活从此开始了。

谁料想，结婚后不久，杨志就恢复了本来面目，杨志从小娇生惯养，好吃懒做，除了嫖，吃喝赌，一应俱全。

“我的命真不好！一个家庭，男人为女人遮风挡雨，而我的风雨都是他带来的。”尹莉叹了一口气。

婚后一年，他们有了女儿，杨志啥啥不干，照例成天在外面鬼混，晚上出去赌，白天回来睡觉。女儿小，想吃开水泡馍，家里连个白糖都没有。

尹莉哀求杨志：“你好赖去外面做个啥。”

杨志盯着尹莉，恶狠狠地说：“我今儿不去，明儿个不去，将来也不会去，”说完摔门走了。

尹莉伤心欲绝，觉得日子没法过下去，回家跟哥哥诉说，想要离婚。

哥哥说：“你若离婚了，你女小惠咋办呐？等小惠长大结婚了，若在婆家过得不好，你的心永远也不得安宁。”

尹莉只得忍下离婚的心，这一年，婆婆突发脑梗去世，此时，尹力又怀孕了，她除了做些地里的活计，还要照顾公公和女儿。即便是尹莉大腹便便，行动不便，杨志还是照常出去玩耍、赌博。

一天早上，尹莉突然肚子一阵疼痛，她感觉自己快生了，赶忙叫邻居把杨志从外面叫回来，家里没钱去医院生孩子，村里的接生婆接生一个孩子，给一百块钱，她让杨志去请接生婆过来给自己接生。

杨志答应着出门了，尹莉在家等啊等啊，快中午了，还不见杨志回来，她强忍疼痛，扶着肚子，走到街上，一眼看见丈夫杨志正在那里打桌球！

尹莉哭了：“你想怎样啊？得是想让我们一尸两命啊？”杨志阴着脸，一声不吭。

尹莉哭着回到了家，旁边邻居知道尹莉早晨肚子痛，想着临近中午，尹莉已经生了，过来探望，看到家中情景，大吃一惊，赶忙叫来接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