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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
“是我自己不小心受了伤,怎么能怪老板?算了吧!反正左手的这个手指一般也用不着,有那四个就够了。” 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无言地叹息了一声。 后来,老板和老板娘提了许多东西来家看望妈妈。妈妈总是千恩万谢,仿佛自己给老板添了很大麻烦。 街坊邻居对妈妈说,这属于工伤,除了医疗费,老板还需要付营养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等。老板和老板娘来家好几次了,从来不提赔偿的事。弟弟想要问问老板他们是如何打算的,可是妈妈就是不让问。都是我太笨了,太不小心了,怎么能怨人家?无论人家怎么怂恿妈妈要老板赔偿,妈妈始终都是这句话。 后来,每当阴天下雨,妈妈那半个手指总感觉不适。只要两只手闲着,妈妈的右手总是握着左手的无名指。我知道只有暖和,妈妈的那个断指才会好受些。 打完电话,中年男人把手机塞进了兜里,右手的五个手指马上握住了左手的十指,和妈妈当年的动作一样一样的。 一阵酸楚涌上她的心头,眉梢不由得郁结着忧愁,眼眶不由得泪珠盈盈。 再一次,仔细去观察那些乘客的双手,只有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手指纤长,皮肤滑嫩,而大多数成年人的两只手都皮肤粗糙,落满了岁月的风霜。手临出门时,她顺手摸起护手霜,精心地涂上,本来肤如凝脂的两只小手在霜的滋养下更加水灵滑嫩,刚刚精心维护的十个指甲,在阳光下泛着粉红色的光泽。毫无疑问,这是一双养尊处优的纤纤玉手。 大街上车辆川流不息,行人如潮。快过年了,做生意的、上班的、打工的……各行各业也陆陆续续地放假了,以迎接普天同庆的春节。 公交车缓缓地开来了,她径直向后走去,前面虽然有空座,可她从来不坐。前面的空座,应该留给那些更需要座位的老人、孩子和孕妇。 最后一排有个空座,她坐下了。坐定以后,她禁不住左顾右盼。她身旁,坐着一位瘦小的老人,整个身体靠在车厢上。微闭着双眼,香甜的鼾声时断时续。老人的两只鞋上沾了不少泥巴。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出苦力的老人。再往上看,她吓了一跳。老人衣服的褶皱处,藏着一只畸形的手。手掌面仿佛一个盆地,四个手指垂直向下,长度也就是平常人手指的一半吧,四个手指僵直着,仿佛不能活动。大拇指的指甲,厚厚的,旋出一座小山,和三寸金莲的指甲还要厚几分。
再看另一只手,虽然藏在胳肢下,但是和这只手相差无几。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本能地想要离开,去前面寻找空座。正在她忐忑不安,想立即逃走之时,那位老人整好醒了。看见一个玉一样的女人坐在自己身旁,老人先是一惊,然后慌忙地用两只胳膊抱住前胸,把两只手都藏进了胳肢窝里。 越是身体残缺的人,心灵越是敏感。如果我此时离开这个座位,这位老人会本能地以为我鄙视他,瞧不起他。上天没有赐予他健康的两只手,这已经非常残酷,我不能让他的精神再度受伤害。想到此,她赶紧放弃了逃走的想法。 她不敢再去看老人一眼,怕伤害了老人脆弱的心灵,她只能把目光投向前方。 她的左前方坐着几位和她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长年累月的劳作,致使他们的双手都骨节粗大,皮肤粗糙,就像那皴裂的老树皮,指甲里是那种怎么清洗也洗不净的污垢。他们的脸上虽然布满岁月的沧桑,可眉目之间依稀透出当年的潇洒倜傥。唉,想当年他们也是风华正茂的帅哥一枚,可为了生计……她不由得一声叹息!此时,她也想起了她的闺蜜。 燕,曾经是她班的班花,眉不描自翠,唇不点自红,特别是一双纤纤小手,柔软无骨,光滑白嫩。燕上学时文才极好,只要她微微蹙一下好看的眉头,那只握钢笔的小手,就能写出一片锦绣文章。她的作文,还在市征文时得过二等奖呢!燕极爱文字,以致上课也爱看小说。不负责任的班主任对此不理不问,燕的成绩也飞速下滑,初中毕业以后没能进入高等学府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初中毕业以后,燕做过几年化妆品的业务。有了化妆品这雨露的滋养,燕更是双眸剪秋水,十指剥春葱。 后来,迫于生计,燕和老公给车做起了保养美容。从此,燕的纤纤玉手由白转黑,也日益粗糙,有时还缠绕上一块块难看的创可贴。记得燕给车做美容的第一个冬天,看着燕手上裂开的一道道口子像小孩张开的红嘴唇时,她心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当然,她赶紧别过身去,猛力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此时,看到公交车上这一双双劳动人民的手,她悲从中来,不由得想起了她身边那些亲人的手:弟弟因为劳作而被划上一道道伤痕的手,婆婆坐月子在冰窟窿里洗尿布而如今不断疼痛的手……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左前方的一位中年男人把手机贴在了右耳上。她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落在他闲着的左手上。这一看不要紧,她不由得又一惊,心不自觉得战栗了一下。他左手的大拇指赫然地少了一节,很明显,那是做工时被机器切割掉的。完好无缺的手指,被高速旋转的机器“唰”地一下就切割掉了,那该是一种怎样钻心的疼痛?她的眼睛不由得朦胧了,因为她想起了她已经过世的妈妈。 爸爸去世得早,为了拉扯他们这几个孩子,妈妈什么样的苦力活都做过。手指粗短,手掌宽大,厚实,上面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除了那些家务活和地里的农活,这双手还握过铁锹扔沙,拿过镐头刨粪……只是为了在老板那里挣来微薄的血汗钱,以拉扯三个年幼的孩子。 有一次,妈妈去工厂做砂轮工,也就是把未加工成型的菜刀刀片放在飞速旋转的砂轮上进行摩擦。这项工作需要头脑灵活,高度集中。妈妈反应本来就不快,年龄又大了,在一次工作时,一不小心,手一打哆嗦,左手的无名指就被极速旋转的砂轮给旋了下来。“唉吆”一声,妈妈不由得一声惨叫,老板和老板娘看见了,赶紧把妈妈送到了医院! “那半个手指呢,带来了吗?赶快缝上!” “缝上?那得多少钱!” “不少钱!” “不少钱?那就算了吧!” “不用你花钱,你给老板打工,这属于工伤!得您老板付钱!”医生悄悄地对妈妈说。2017/1/20 19:57: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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