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家吧

    昨日,弟说九十五岁的老祖父这两天精神不好,饭吃的有些少,下午,我放下手中的活计,买了些水果去看他。

    其实,在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扶着方向盘的手有些颤动,我惧怕失去他。每个人由生到死,都在不可逆转的遵循着这一自然规律,可是对于活着的人来说,这些年长的亲人是自己生命的记录仪,因为那即笨拙而又干瘪的躯干,承载过了这个家族的兴衰,我惧怕这副支架坍塌。我们人类都是渺小的,谁的离开也不能阻挡历史的前进,但是,我们总有属于我们自己的那一小部分,我们常自私的去炫耀,甚至是意淫。

    我到家门口的时候,大门紧锁,我的父母正在大棚里劳作,母亲的身体越来越矮小,膝关节变成了两个不相适宜的轴的对接,一个用来踩踏大地,一个用来支撑赢弱的身体。父亲的牙齿在嘴里变成了发霉的秫米粒,稀稀拉拉的样子,笑起来有些干瘪,整张脸像是一枚黑枣。时间真他妈的是一个无情的东西,当年我那丰腴美丽的母亲,我那健硕挺拔的父亲,被带到了哪里去?倒是我那年幼的侄女们,成了雨后的苗,卯足了劲往上长。

    从地里回来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坑,那个曾经承载了我许多记忆的坑,那些记忆就好比当年坑里的水,亮亮的闪着光。如今竟是满眼狼藉,在风中招摇的破塑料袋,褪了色的农药瓶子,没有规则的破砖头和瓦砾,正在腐烂的菜叶子,还有早已风干的曼陀罗,像极了一个风月场所的老女人,努力摆出一派风情的样子·······不知哪家的一只黄白的猫,在里面用爪子和嘴觅食,只是到了最后竟然失望的“喵”一声,扭身走了。

    我进家的时候,我的祖父刚大便结束,我想搀扶他上炕,被母亲阻止,因为他现在从炕上到地下是唯一的活动,我看着他拄了棍子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有些心酸。他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消耗,他每天用不停的睡眠来维系着生命,然后另一个体内外的转换就是吃和排泄。

    他只专注与吃,且是吃的非常认真,每次都是小心翼翼的举起筷子,夹起食物再小心翼翼的放到嘴里,然后小心翼翼的咀嚼,吞咽,这个样子让我觉得他就像一个贵族,又觉得是对食物和生命最好的感恩。

    他的时间不多了,但是只有庄重的享受食物,从而达到享受生命本身,但愿这些缓慢的动作能把时光也拖得慢一些,再慢一些······我切了两小块西瓜递给他,他一手拿着一块,张开嘴努力的啃着,西瓜上面留下了不规则的齿痕,汁水流了一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对我说:牙齿不行了。

    我递给他一张湿巾擦了手,捏着两块没啃净的西瓜皮冲着鸡圈一扔,在湛蓝的天空下就是那么一晃,然后便见到一群鸡扭着身子蜂拥而至。此时,核桃树,月季,还都不曾发芽,春天还在泥土里呢。

    我回城的路上,心仍旧是堵的,好像是那满坑的垃圾全部塞了进来,一种黏湿湿的东西也粘在了胸口处,好像是祖父流下来的西瓜汁,三月的夕阳仍旧娇性,有些浑沦不清的,掩在了云后,可,无论如何,我都在路上,也只能在路上。
    2017/3/10 9:27: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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