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喜欢一个人/雪小禅

    喜欢一个人,原来就是犯了傻,就是犯了贱。

    汤显祖《牡丹亭》中第一句话是: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怎么就突然喜欢他了呢?原来这世上真有一见钟情——隔着人海茫茫,就突然看到了他。他端然坐在那里,有不动声色的凛凛然。她喜欢的,恰是这份不动声色。

    昨夜西风把碧树全凋落,蓦然回首,他在灯火阑珊处——没有早一步,没有晚一步,看到彼此第一眼的同时,仿佛一个是千年前他放生的白狐,而一个,是猛虎下山来嗅这四月怒开的蔷薇。

    心跳得紧了,脸羞得红了,说话口吃了······把心中积蓄了多年的情话发给他,把心里火山中埋藏的深情引爆了——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哪关风与月!

    一个人待着待着就偷偷笑了。旁人问:“你笑什么?”忽而又发起了呆。旁人叫你的名字,叫了几声,你说:“啊,在叫我?”对着镜子看自己,一双粉面,飞上了几朵俏红云。眼睛全是桃花,流水荡漾,绿意盈盈······好像从来没有过的好看。才知道,爱情才是最好的化妆品。心里口里念着一个人的名字,不小心念出了声,自己都吓了一跳。但那名字绕在舌上,可真甜蜜,可真缠绕。

    梦里也是他。到天黑想他没办法。那民歌如何唱的:白天我想你拿不动针,到夜晚我想你吹不灭灯。看,连拿针的力气都没了呀。

    他着藏蓝色衣服,从对面走过来,轻轻地扬起手。是在唤她吗?是在招她吗?他们一同去过的地方,他一个人又去。服务生问,先生,你要喝点什么?他答:我在等一个人。满脑子全是她了。

    从前,小说中有一句痴心的话:我满脑子全是她了······居然是真的。满脑子全是这个人。《色·戒》中易先生对王佳芝说:“我只看到秘书的嘴一张一合,根本不知道他说什么,我脑子里全是你······”动了情的男女,总有些时日魂不守舍,不知要说什么,不知要表达什么。想说的一句没说出,不想说的也全忘记了。

    把这个人想了千遍万遍,快忘记他的长相了,他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小心翼翼地走着走着,有车过来,他一把拉住她。那一把,很是惊心。

    坐在他对面,低着头,手里搓着卡布奇诺赠的那包小糖。里面沙沙响着,是她的诡秘心思——人有了秘密,就心怀了鬼胎。密不透风的心里,急于找个人诉说。可是,不能说,不能说。这是两个人的秘密,只有说给他听。他是她的同谋,是当事人,是发了疯的另一个人。

    都有些慌张,言不由衷地说了些什么?局面是尴尬的,无助的,僵持中,她伸出去的手忽然被紧紧握住,身体的僵硬更是达到前所未有。他不管了,一把抱起她,这样的霸道与一意孤行——也许所有的坚冰都怕一场春风的吹荡,她瞬间觉得千树万树梨花开。你看你看,这爱情的百转柔肠,也许一个瞬间就从万里冰河到了杏花春雨。

    就这样爱着了——分外黏着了。那蝉在七月里疯狂地叫着,尖锐而亮烈。四年的黑暗居然换来这一个夏天的鸣叫。爱情不也是——过尽了千帆,那个应该来的人才终于来了。

    小鸽子一样飞向了他。不睡觉,不吃饭······只要见到他,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好像世上只有他的声音最好听,好像只有他的眼睛最好看。人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居然也是真的——那一世,我磕长头拥抱尘埃,不为修来世,只为今生能与你相遇······读给他听时,泪水潸然。

    好像还不够。

    还傻了似的问,你爱我吗?你想我吗?都是傻话,能不爱吗?能不想吗?可是,偏要他讲出来。一字一句地说给她听,心里才稳妥、才踏实、才肯定,才有脚踏实地的温暖。

    还不够。

    还要说许多此生没有说过的犯贱的话,还要把头低到尘埃中去,还要去讨他的欢喜,还要洗净铅华只要一颗素白的心对待他······爱情从来要棋逢对手,要傻对傻,真对真,要挑落灯花之后,看到面前的人,恰是寻了千年找了千年的人。要在最不堪的时候想到的是这个人,要有和这个人同生共死的念头······因为没了他,太孤单;没了爱,太寂寞。

    就这样卷入了一场山洪一样的爱情里,惆怅着自己的惆怅,欢喜着自己的欢喜。衣带渐宽,人已比黄花瘦。他一个召唤,还是傻傻地奔过去。只为看他一眼,只为在他面前,展颜一笑。

    是谁说,爱情就是犯傻,就是犯贱。那么,此生不傻一次贱一次,怎么算活了一次?

    喜欢一个人,就恨不得把他分成两个,一个始终黏在自己身边,分秒不离,就恨不得把她吞下去,化为一体,省得朝也思暮也想;喜欢一个人,就想把她带到自己的故乡去,看满院子的柿树和法桐,然后希望和她终老。

    河边骨,梦里人,全是他,全是他呀。
    2018/5/30 5:33: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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