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坟记/玉玉

    沿着墓园中间的小路走到尽头,左手边第三排第三个墓穴,就是母亲的长眠之地。

    母亲下葬时,我曾担心自己以后来上坟会找不到位置。因为所有的墓穴都是清一色的黑色大理石台面,(姑且说它们是大理石吧,我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材质),由于时间关系多数还没刻上姓氏。周围又是一样高矮的小松树,同样的间距和行距,规格完全一个样儿,弄混也不是没有可能。

    还好,我没忘!“第三排第三个”这几个字就如魔咒一般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看到它的一霎那,心尖儿仿佛被谁狠狠地揪了一把,生疼!我紧走几步跪倒在墓前,泪水瞬间迷濛了双眼。这石板下面,就是我日思夜想的亲娘啊!我抓起孝巾一角,仔细擦拭着石板上的泥土和灰尘,擦得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娘,您都走了一百天了,想没想我?我看你来了你知道吧?”我喃喃自语,俯身下去,想要近距离感受来自母亲的温暖,然而脸颊和双手所触之处,一片冰凉。母亲再不肯摸着我的头,拥我入怀了!原来她是真的不管我了啊,倾刻间,梦想被现实击得粉碎。我如梦初醒,忍不住痛哭失声,抽抽嗒嗒的啜泣起来!

    “他姑,别哭了,快把营生拾掇下来吧!”嫂子拍了拍我的肩,语气里明显带着点儿不耐烦。我手撑着地慢慢爬起来,抹了把眼泪,就和她一块儿从电动三轮车上往下拿东西。供桌、供品、香、酒、烧纸,还有金银两色的元宝,一样一样的摆放好。在这非常时期,亲戚朋友一个没来,俺们也没惊动邻居。所以娘的百日坟,现场就只有我们姑嫂二人,倒也清静!

    先点上一炉香,安下把椅子请娘落座,所有的供品摆上桌。菜嘛不外乎老五样儿,有整鸡、整鱼、方肉、豆腐、丸子,都是用绿油油的油菜叶子做菜头儿。另有点心和水果,还有摞起来的四个白面饽饽。再把酒盅里满上酒,摆好筷子。

    安排妥当后我说了句“娘,您慢用!”,便再无下文。那些老规矩老讲究,嫂子不懂我更不懂,俩人嘴巴拙得跟棉裤腰似的。关于上坟的巧话儿,还没溜到唇边儿就已夭折在腹中。寂静的墓园里,嫂子站着我跪着,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太阳隐在薄云中,露出一张惨白的脸。在这个乍暖还寒的二月天,在这个愁云惨淡的星期三,在这带着些许寒意的午后,我心灰意冷的跪坐在地上,陪娘吃饭。可是我眼里分明看到,椅子上空无一人,桌子上丝毫未变,那些好吃的没少一丁点儿!

    也是哈,娘活着时就不喜荤腥,满桌上只有豆腐是她的最爱。吃什么吃!一想到她老人家走时空着肚子,连个露水珠也没滴到嘴里,我就心痛得要死!直哭的涕泗横流,鼻涕泡堵得喘气儿都不顺畅了,这才摘了口罩,平复一下心情,扭过头去吭哧擤了把鼻涕。唉!人已不在,哭断肝肠又有何用!

    眼瞅着那香慢慢燃尽,该给娘烧纸了!我们便撤了桌子,倒出墓前的空地点燃了烧纸,一沓一沓的往里添加。就见火借风威风助火势,越烧越旺。纸灰四起,打着旋儿的往天上飞。烟熏火燎中只觉得脸颊生疼,眼睛也睁不开,场面顿时有些失控。“赶紧的,压着火头,引燃小松树可就麻烦了!”

    嫂子闻听,忙用事先准备好的一根长木杆子摁住纸堆,顺手往路中间勾拉了一下。她如此手快,我依然听见了松枝噼啪作响的声音,慌得不得了,赶紧往火里倒上两袋子元宝压住窜起的火苗,再不敢拨弄。还是慢慢烧吧,火细一点儿,安全第一,不差这点儿工夫!

    听她们讲烧纸就是烧钱,得多烧,烧多了娘在那辈子才不缺钱花。那就烧好了,我不知道这种行为是不是封建迷信,也不知道纸钱和元宝到那边到底能不能变现,我不过是遵循传统买个心安。又没个人回来说一说,天晓得有没有另一个世界,万一它真的存在呢!

    虽说“死后烧纸千千万,不如活着喂口饭”,作为儿女,在父母生前尽孝当然是最好不过的。但如果老人走得匆忙,不给子女尽孝的机会,那么用祭拜的方式寄托哀思,弥补一下“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也未尝不可吧?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所有的烧纸终于化为一堆灰烬,上坟过程接近尾声。我在那灰烬前郑重其事的磕了三个响头,含着泪和娘道别。恕女儿不孝,不能常来,下次再见,得到十月二十四的一周年祭日。至此,这个仪式算是圆满结束,上完了!

    最近网上有句话,说一个人真正的死亡,是被所有人遗忘。我想我今生今世是忘不了娘了,她将永远活在我的心中!

    2020/2/28 18:39: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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