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矫情和深情

    【I’m Going Away Smiling-Iggy Pop】

    I’m Going Away Smiling

    下班后,拿着车钥匙,去会堂停车场找车。

    我像《聪明的一休》里廊檐间挂着的天晴娃娃,喝了过量水分似得,一直垂着头。印象里的动画中,天晴了,它是抬着头的。

    我依序回想着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全神贯注。再从手机上找时间,惊觉半个小时已从身边溜走。看不到车,我也不急。似乎也刚想起来,自己最近上班都不开车的。

    揣着流浪猫的浪漫情调,连公交路线都没看,我就坐上了一趟往北走的公交车。在倒数第二排靠窗户边坐下,空调风像从莲蓬淋浴头里冒出来的,使劲拨弄着我的发顶,似乎在帮我找失去的神志。

    “喂,真的不在头顶耶!”

    “你又看不到,我帮你翻翻看嘛!”

    “暧,你是不是太热心肠了?”

    “有吗?我现在是恒温26°呀!”

    “别撩了,能让我跟自己待一会吗?”

    “真的不用?”

    我移步到前一排座位坐下,踮起脚,用手闭上了空调的眼。身体像是顺着时间斜坡面滑下去了,软踏踏地半折叠在座位上。坐在膝盖上的黑色双肩背包,它挥发着醒神的牛皮味儿,暗示我可以把书从它肚囊里取出来。

    暮色四合,华灯初放,车里幽暗的光线,实在不适合跟村上春树约会。我就用书盖住脸,脚往前伸直,任由墨香把我吸进傍晚的7点40分里去。

    “不必介意的。”她说,并摇了一下头,“这种事不是第一次,肯定也不是最后一次。”

    先是上边那句话,后是喟然一声长叹,使我猛地一下子坐正,凝神思量:“刚才,那从左耳滑出右耳的声音,是从书里发出来的吧?”

    我坐的BRT像城市刚吞进胃里的食物,从公司楼下的咽喉开始行走,穿梭在肠道样的大街小巷,走走停停,于夜色中蠕动着。约摸一个小时吧,该是到北环以北了,我随便选择一站下车。 “出口”二字眨着绿莹莹的光,我并没被招呼过去,而是在泛着银光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夜风哗啦啦吹着一张报纸,一直把它送到月台最右端。站台里的BRT几番进站几番吐客几番离去。一波波的乘客,聚拢成团下车后,又风流云散。

    想说句话,却没张开口。我正跟时间玩着“木头人”的游戏,需要一动不动地沉默着。

    枯坐良久。

    我从包里摸出手机开始传信息:“就没有一本像样的《王盈使用说明书》吗?”

    “我在吃饭,”十分钟后,手机里蹦出来一条回复:“你还没到家?”

    “我已经在BRT车站坐了半个小时了。不知道现在被拉到了哪儿,也拎不清自己要去哪儿,回家的方向都无从辨认了。我准备坐在这里发呆,一直到十点。最后由高德地图带着走回家。”

    “那会不会走到天亮呢?”

    “像一根头发一样,从黑走到白?”

    “比个笑脸给你。”

    “我今天是不是特别不可爱?”

    “可爱。”

    “那好。”

    “发愣发够了,就赶紧回家!”

    “今天我像是从马戏团里走失了,疯一样,丑得很!”

    “疯疯更健康。”

    我把手机放回黑色牛皮包包里,像是把下文也收了起来,依然盯着自己的鞋尖儿看。洒水车的音乐声由远及近,循环着几首烂大街的歌调。似乎听到时间的脚步越来越紧,它赶着跟夜归的人们道声“晚安”,自己也去安歇。站内的车次在明显减少。

    踏着伊基·波普的《I'm Going Away Smiling》回家,紧贴马路右侧走,那是最安全的方位。这个老男人的声音,跟莱昂纳多·科恩一样性感,但是他的颤音更危险,让我决定在22:10爱上他。

    年纪大的好处之一,是可以把矫情都转化成深情。年纪轻的坏处之一,便是所有的深情都显得矫情。
    2017/7/5 11:5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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