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姐

爸爸到后来越发糊涂的厉害，叫我姐。我怼他：谁是你姐？爸爸就讨好地笑着说，你是我姐，你是我好姐。他心里是想有一个宠他爱他的姐。

不过，关键时刻，爸爸还是知道我不是他的姐，关键时刻，他清楚我是他的娃。

太阳能上水管在洗衣机上方我们接了一个水龙头，水龙头质量不行，刚安上不久就漏水，漏的不厉害，我挂了一个大的绿茶瓶在水龙头上，每天倒两次就可以对付过去。

这天我休息，觉得还是把这个龙头换了才好，就找出一个水龙头备用。我知道动作要快，要在太阳能热水下来之前卸下旧的水龙头 ，并且换上新龙头。旧龙头两下被我卸下来了，新的装也装不上去，这才意识到新的水龙头型号不对，这个龙头只管从太阳能上下来的水，所以，这是个单向龙头，我关不了从太阳能里下来的水，热水下来了，越来越烫。

那时妈妈可以自己出去走路锻炼，吃过早饭，她出去了，爸爸是整天坐在沙发上打瞌睡，叫都叫不醒。

我忍着烫，捡起旧龙头再安，水太烫了，一点也不好操作。爸爸忽然醒了，他听到有水声从高处泄下来，一下跳起来，三两步就奔到卫生间门前，大叫我的小名，一边喊：娃呀，我的娃呀，水来了，大水来了，快跑，快回来。

我怕爸爸进到卫生间热水烫到他，一把把卫生间的门关上了，爸爸已经趔趔趄趄扑到卫生间门前了，门是推拉门，他不会开，在外面两个手推，一边推一边叫：水下来了，水下来了，大水下来了，我娃还在里面，快救我娃。又叫我快跑，快上来。我怕他把玻璃门推破了，又着急赶快把水龙头安上，又怕他摔跤，就叫他：快坐在椅子上，悄悄地不要吭声，别把狼喊来了，就把你娃吃了。爸爸果然坐下了。我也很快把水龙头换好了。两个胳膊被烫的通红。

收拾完卫生间的水，我出来问爸爸：我是谁？爸爸说，你是我娃，是雅丽嘛。我说，你不是说我是你姐吗？爸爸怔怔地看着我说，你是我姐，我好姐。

如果爸爸还能叫我姐，我就像哄小弟弟一样，让他多吃两口饭，多喝一点水，决不开玩笑把他越逗越糊涂。

还有一次，爸爸拉肚子，我叫他吃药，他就不吃，各种耍懒，我哄他：喝一口，就喝一口，可好喝了。爸爸浅浅地喝了一口。蒙石脱，一股甜香甜香的味，爸爸觉得奇怪，问我，这是什么酒？我顺嘴说，就是酒，高级酒，可高级了，你快喝，把它喝完。

爸爸听说是高级酒又舍不得喝了，我说喝完明天还有，他毕竟馋酒，把蒙石脱当酒喝了，喝过蒙石脱，还要吃两粒红色胶囊，他又不吃了，哄了半天，他把胶囊扔进嘴里干咽了。爸爸喉咙眼大，吃饺子从来都是囫囵吞，以前阿司匹林止疼片大白药片都是干咽。我想干咽就干咽吧，

给爸爸洗了让他睡下。过了一会可能没咽下去的胶囊在嗓子眼化了，苦。爸爸先是用手抠，抠出来的红色粘液都给我抹墙上了，我听他哼哼，跑进来一看吓坏了。爸爸的脸通红，一个劲想吐，像喝醉了酒。我扶他起来，拿盆过来让他吐，一边问他怎么了？

哪里不舒服？爸爸睙了我一眼：把他家的，我把娃养了四十几年，学会日弄我了。我又急又气，不知道他怎么了。问爸爸到底怎么了，我哪里侍弄他了？我把斜曳着醉眼说：看把我灌的，醉成啥了。我这才知道他把蒙石脱当酒，把胶囊当酒苦，以为自己醉了。

我拿过蒙石脱盒子，给他看用法用量示意图：看嘛，你拉肚子，给你吃的药，人家说了，拿个杯子，倒上水，喝下去。谁让你不喝水吃药的，现在药化了，苦了吧？

倒了一杯水让他喝下去，漱了口，不一会脸上的红晕也褪去了。

再问他还醉不醉了？他摇头，我多嘴说了句：还说我侍弄你，我怎么会侍弄你？爸爸就说你不侍弄我，你是我姐，我好姐。

我再想给爸爸当姐，下辈子也不一定可以，可是当时我就是怼爸爸：谁是你姐谁就是最倒霉的人。为什么要这样说？现在我想当姐，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