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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年货
天气又一日冷似一日,提醒我腊月将至一年渐尽。父亲几乎每天都会跟我通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楼下小区门口新开了两家超市,本来东边那家的货比西边的便宜,可是没几天又反过来了;还有,跟所有超市一样,他们的货架也都满满当当,叫人眼花缭乱,想必到了年跟前,还会有更好的年货罢……我竭力用兴趣实足的嗓音附和:就是啊!就是啊!我因此听得出,父亲在电话那头很是快乐,而我忽然心血来潮,对了!就从网上买些杨柳青年画给他吧,果真买到了,任他贴到哪儿都好啊! 我小的时候,办年货是件鼎鼎重要的大事,所需物品都要从几里远的供销社去买。那时候普通人家的年货清单无非是——红纸、麻纸、黄表纸、香、烛、麻炮、小鞭炮、以及调料、糖果和年画,光景好的人家还会买一盒新扑克。这些东西通装进一个小纸箱驮回家,便算办齐了年货。因为再穷的人家过年也要写春联;打麻纸钱上祖坟祭祖;点香烛供神;放个麻炮接神;给孩子们分些小鞭炮当彩头,所以纸和炮必买,不过多少罢了。由此可知糖果和年画比起它们来,便显得有些奢侈了,更不用说新扑克。父亲在乡中学任教,是吃公家饭的公家人,因此我家光景自然比别家好些,打开小纸箱总有一盒新扑克。新扑克里的大王每年都出奇地新鲜,意想不到的靓丽,换着花样叫你猜想,所以我们在拆开盒子小心找它的时候,每每激动得一阵屏息……和新扑克里的大王同样神秘的就数那个小小的年货箱了,它被放进凉房,搁在高高的架板上,父母每探进手,都能从里边抓出好吃的来。糖块是说好了就有的,可是往往在除夕夜里,又会有几粒黑枣或柿饼或饼干被抓出来,然后摊在灯下,分给孩子们。这种令人激动的分食集中在除夕夜,一个盹刚要丢过去,几粒糖果又叫你雀跃起来。都是那个箱子的功劳啊!有几次,父亲居然从里边拿出过一两个苹果,用刀子切了一家人分食。那苹果的味道不只是甜,清香四溢,味道美得简直无法形容,可惜后来我再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除夕夜过罢,分食就变得稀罕起来,一天或几天才分一次,而且数量渐少。最后一次分食是在年已过罢很久,我们几乎不再惦念那个箱子的时候。奶糖依然好吃得很,黑枣和柿饼子却硬得像豆子。正月总是过得很快,随着流火归来,天气渐暖,春联在不知不觉中褪色,年味儿就只能从贴在墙上的年画中去找了。过年的时候,谁家都有两张好年画,年画把穷家薄业的屋子装点得花红柳绿。我那时总能在别人家看到我家没有的画,什么《火焰山》《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嫦娥奔月》《金陵十二钗》《楼台会》等等,都比我家的《颐和园》《黛玉葬花》《三英战吕布》《槐阴结合》《鹿鹤同春》这些更好看。为了看画,我常常串门串得腿脚勤快,希望来年家里能买回很多很多来。
那些年临近除夕,供销社的房顶拉着横竖不等的铁丝,铁丝上挂满了各色年画,每幅都标着序号供人们挑选。不知为什么,父母总是很忙,一日推一日迟迟不去,我和姐姐便等不及先去看上几回。
挤在大人们中间抬头看,满眼画的世界和梦混搅在一起,离奇得要命。可是顶好的年画很快就会被卖光,眼看铁丝上挂的画疏落起来,我们才等到父亲。在那种时候,年画比装进小纸箱里的任何年货都重要。而我,因为买不到自己心仪的画,连做梦都不开心。所幸成年后,我的梦里少了太多开心或不开心的情绪,往往一觉醒来,梦去不知所踪。天增岁月人增寿。不知不觉几十年便过去了。物质匮乏的年代已经变成了记忆,而今办年货,想什么有什么。春联比画还美艳;祭祖的香纸琳琅满目;烟花爆竹五花八门;糖果堆积如山……可是你总觉得缺点儿什么?对!看看年画吧。可是站在冷清的年画摊前,我同父亲几乎看不到几张像样的年画,我知道他一定想起了《鹿鹤同春》或《三英战吕布》,而我也想起了《嫦娥奔月》……如今父亲快七十岁了,这让我猛然间吃惊不小,怎么会这么老呢?当我推着购物车随他左右的时候,便担心会走散了,不时冲他喊:爸爸,我在这儿!那时已经买了很多东西了,父亲还挤在糖果栏边,他极认真地从各种口味的糖块中检出一些装进购物袋。因为糖果以价钱分类,他挑选的糖块便分成了三袋儿。我提醒道:足够了,再买就该浪费了。说第二遍的时候,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我:你不是很喜欢吃糖吗?总也吃不够。说罢继续挑出他认为是我爱吃的那种糖块,满足地装进购物袋里。看着父亲,我突然不忍心告诉他,我已经四十来岁了,不吃糖有很多年了。父亲共有三个等样不齐的儿女,我是他的第二个孩子,年少时风风火火,长势旺得很。据母亲说,我那时是踩风火轮的,绕一个眼花就不知跑哪儿去了,我因此喜得以为自己跟哪吒一样是神童。不过世事难料,到如今只有我还像个孩子跟父母生活在一起。早晨赖在床上佯睡,听门外父亲低声问母亲:今天早点给她吃什么?母亲压着嗓子道:你低点儿声好不好,吵醒她了。其实母亲这话的声儿,比父亲吵多了。和父母在一起,一天的饮食大概总也不断,至晚,少不了为减肥无果而懊恼,更有转眼一年下来,往往是碌碌无为,就又混长了一岁。近来,工作繁忙,2015/12/24 21:04: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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