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兴隆街
兴隆街 何凤山 谁能想得到呢!小镇上最热闹最繁华的兴隆街,竟然衰败了。整条街除了过往的行人,已经没有了人烟。 从小镇形成的时候起,兴隆街就应运而生。多少年了,炊烟天天袅袅升起,鸡鸣犬吠之声相闻,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在一派田园风光里,小镇静静地繁衍生息着,兴隆街也就喧嚣着,热闹着。 小镇上的人家过光景,都离不开兴隆街。家里缺了取灯、洋油,缺了咸盐、酱醋,大娘们就会从攒鸡蛋的小罐儿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一颗颗鸡蛋,用一块旧布头包好,颠着三角尖足,到兴隆街上去,卖了鸡蛋,买回自己所需要的东西。村子里的半大小子们,起早贪黑到山上刨回来的冬花,小女子们在地疙楞上挖回来的麻黄,也都拿到兴隆街上去卖,换回几个活钱。每逢集日,从南山上下来的山里人,背着铁锨把、镐把等等各种小木货,提着捕捉到的野山鸡、野兔和半尺子,拎着晒干的山蘑,到兴隆街上去交易。 到了秋天, 随着兴隆街上交公粮、卖白麻等交售活动的进行,生产队会计的算盘也在不停地拨动着,计算着全队一年的经济收入,也分配着每户人家的所得。辛苦了一年的社员们,都眼巴巴地盯着会计手指拨动的算盘珠子。 兴隆街象一条血脉,滋养着小镇人家的生活,也滋养着附近十里八乡的人们。 也许正应了那句老话,往往最兴隆的,也最先衰败。兴隆街衰败了。而且衰败得那么快。 先是街上最显眼的门市部,一家接着一家地关闭了。理发馆、铁匠铺、修造站等等大大小小的店铺,也都陆陆续续地关了门。现在的老街上,那些店铺的老屋都还在,门上掛着锁,窗户上着护板,护板上布满了蜘蛛网,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 在老街衰败的同时,一条新的兴隆街,却如雨后春笋般地自东向西,迅速地延伸着,崛起着。新街与老街首尾相接,界限清晰,泾渭分明。 小华是最早在新街上开理发馆的人。最初租了一间街面房,屋里的墙上掛着一面镜子,镜子前放一把老式理发椅,一把推子,一把剃刀,凭手艺挣点辛苦钱。现在,已经扩展成一个宽敞明亮,各种美发用品、工具齐全的美发店了。 ″开始时本钱小,房是租的。"她说,″那时候的人们也都是简单地理理发。" "现在不同了。"她接着说,"镇上人们的消费观念改变了。女人们讲究美、讲究起发型了。新娘子出嫁前,也都来做做头发。这些年下来,我买下了这间街面房,添置了这些傢俱。店铺是自家的了。" "你还在老房子住么?"我问。 " 早搬家了。"她指了指店外,"您看这镇上,也跟城里一样,盖起了公寓楼。我也买了一套,搬进楼房里住了。" 她说得很平淡,似乎这一切,都没有值得炫耀的地方。 "你一个女人家,这么多年做这营生,挣下一片家业,不容易呵!"我感叹着。 "确实很辛苦!"她抿嘴一笑,又说,"但是,人生在世,有了创业的机会,就要紧紧抓住,不能辜负了它!" 听了她的话,我的心头一震。 从小华的美发店里出来,来到街上。 东边临街的老房,都拆了后墙,改造成贴着磁砖、铝合金门窗的店面房了,既宽敞又明亮,门楣上掛着各种字号的扁额。西边沿街两边新建的门店,大都是二层小楼,后边背着一个很大的院子。从前老街的痕迹,都已经荡然无存。街上经营的商品,不但种类齐全,品种丰富,而且都很新潮。现在的兴隆街,繁华,热闹,兴旺,完全是一派崭新的气象。 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行驶着的和停在路边的各种牌号的汽车,一家紧挨着一家的明亮宽敞的店铺,一个紧挨着一个摆着各种商品的摊位,几乎和城里最热闹的商务街,没有什么两样。 "你回来了!"不远处停着一辆三轮车,车厢里装满了货。车座上的人,两只眼睛炯炯地看着我,正是同村年轻时的伙伴! ″走!找个地方,喝点小酒。"我正想找个熟人,好好聊聊呢。"顾不上!顾不上!帮孩子们做营生呢!"他匆匆地走了,甩下了一句话,"下回回来,我请你!"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想了很久。 面对村子上消失的炊烟,看到村子里留守老人们自食其力的坚守,这一方熟悉的黄土地,让我感到困惑,也感到迷茫。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延续了几千年的传统的农耕文化,在现代化强有力的催生下,正在发生历史性的蜕变。就象这兴隆街上的变迁,一边是无可挽回的衰败,一边是不可遏制的崛起。当浩浩荡荡的春潮奔涌而来,我们首先应该感恩这个风云激蕩的时代…… 2020.11.242020/11/26 1:22:12
举报不良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