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

（微型小说） 茶 . 壶

阿明

自从儿子送给他这个茶壶以后，关大叔喝茶就很讲究了。

这是一把宜兴紫砂壶，壶体典雅古朴，雕有精细花纹，是制壶名家纯手工做的。这壶起先是红棕色的，泡了绿茶，就变成棕褐色的了。说是泡上红茶，又会变成红褐色的。关大爷家里只有绿茶，红不红褐色的还没能验证过。

会变色的茶壶，关大叔还是头一回见到，好似得到了当年在小人书上见过的宝葫芦，自是爱不释手。从此喝茶变得不单是解渴，更多的是把玩、欣赏、炫耀。只是壶嘴短小，只能小口饮吸，跟小娃儿吮奶似的，没有茶杯喝得那么畅快过瘾。

关大叔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到了北京一家外企工作，不几年就当上了部门经理，收入颇丰。关大叔一说起儿子话就特别多，只是相隔千里，难得一面。儿子送的东西，关大叔是格外喜欢的，诸如从国外带回来的手表，剃须刀，钱包，皮带，还有一顶礼帽。只是那礼帽于他不太适合，对着镜子怎么看都怪怪的，还没好意思戴出去过，就一直藏在衣柜里。

关大叔夫妇生有一儿一女。女儿家离得近，经常过来帮着做点儿家务活，陪父母说说话，自家做了好吃的，都会请爸妈过去同享。关大叔喜欢去女儿家，在那里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有女婿陪着喝酒也更有味儿。

再说关大叔自打有了这个茶壶以后，茶喝得更多了，也更有味儿了，到哪儿都带着这个壶，非此壶不喝茶。他家里的茶叶用不完，都是女儿送的。很多年了，一到新茶上市的季节，女儿就会买来上好的碧螺春茶叶给父母亲送去，自家只留一些待客。

起初，女儿看到父亲那般喜欢紫砂壶，心里也很高兴。可是时间长了，一直只听父亲念叨儿子的茶壶好，一丝儿不提女儿送奉的好茶叶，更不提自己多年一日的点点滴滴，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有些委屈，觉得父亲太偏心了。难道那壶里不放茶叶进去，也能生出馨香的茶水味儿？

推开想去，做人还真的有讲究，弟弟送的虽然就那几件东西，却都是永久存在着，一直用得着，存着念想，让人絮叨；自己做的都是拖地抹窗日复一日的家务琐事，再好的酒菜也不过饱一顿罢了。对比之下，感到不值，也难怪父亲不计自己的好。

母亲看出了女儿的心事，可是老头子倔，跟他说理怕是对牛弹琴。思来想去，还就有了主意。

转眼又到了星期天，关大叔老两口又来到女儿家里聚餐。

酒足饭饱，老两口到沙发上入座。女儿沏好了茶，笑吟吟地摆放在茶几上，还是往常那两个专用的白瓷茶杯。

父亲推开茶杯，指了指随身带来的紫砂壶。

女儿怔了一怔，笑意顿失。

母亲欠身抓过茶壶，对女儿说：“让我来。”

回来把那茶壶往茶几上一搁，笑道“老头子，就你花样多，茶壶茶杯不都是一样的沏茶么？”

“咦，今儿沏的什么茶，怎么一点味儿都没有！”关大叔才抿了一口，就叫了起来：

“没茶叶了，就喝白开水吧，这么好的茶壶，还用得着茶叶？”说这话的时候，关大妈看着餐厅里的女儿，一脸慈爱惬意的神情。

“你……”关大叔噎住了。他顺着老伴的目光向餐厅望去，女儿正在默默地收拾桌上的碗筷。

关大叔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将那白瓷杯移到面前，掀开杯盖，只见翠绿的茶叶片儿已然浸润开了，散发出碧螺春特有的清香。他双手轻轻地捧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仰脸大喝起来，脸上露出了愧疚的笑意……【父亲-龚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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