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烁的星空

闪烁的星空

文/阿明

她是我QQ空间的朋友，网名寒雪。至于真姓名，我不知道，也不便问。空间里大家都不用真姓名，就像是化妆舞会上个个都戴了面具，你只能够凭着身姿和语音，去猜想别人的真面目。因为我们都有对于文字的共同爱好，能于对方的日志里体味到心意相通的情感，所以就成了不曾谋面的空间知己。

寒雪在东北某市经营着一家酒店，可能是一家大中型酒店，这也只是我依据她在空间里的一些动态揣测出来的。

寒雪这两天多了心事，感觉有些心神不定，神思恍惚，这都缘于和他的不期而遇。

这天晚上，店里承办一场大型婚宴，作为酒店的女老板，她自是忙碌又开心，因为这单生意又将给她带来不菲的收入。婚礼在欢闹声中喜庆地结束了。然而，就在婚宴宣布开席，她走去吧台的那一刻，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进入了她的视线，他也正在看着她，四目相对竟然同时认出了对方。自从离开校园之后，三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当时，她激动地忘记了男女有别，眼里含着泪花，双手紧紧地和他握在了一起，陶醉在久别重逢的喜悦中。

通过短暂的交谈，知道自她辍学后，他一直在刻苦读书，大学毕业后被分配到了北京工作。结婚不久，父母也随即迁入北京，此后一直没回过老家。这次是因公出差来这里，顺便看看久别的家乡，正好赶上一个朋友儿子的婚礼。

看着眼前这位身材高大挺拔，风度翩翩，一脸才气的男子，想起当年那个清瘦腼腆的同窗，她不禁感慨万分。

这天夜里，她早早地关灯上床了。月光清冷地落在床边，疏星在夜空中孤寂地闪烁。她静静地躺着，心却一刻也静不下来，尘封的往事走马灯似地在脑中滚现。

她和他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都是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家里的一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奖状。她的作文尤其写得好，时常被老师当做范文在班里诵读，有的还张贴在了黑板报上。老师以她为骄傲，她对自己有憧憬。

可是,那时候她家里很穷，她有姐弟七个，父母亲在生产队里起早贪黑地干活，挣的工分口粮不够一家人的吃穿，还欠下了许多的债，读书对于她这样的家庭实在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中考她以高分考取了城里的一所省重点中学。但是母亲对她说，别再上学了，回来干点农活，多少能帮上家里一点儿，再说底下还有几个弟妹在念书，家里实在是供不起了。她无助地看着母亲，伤心地哭了。

老师得知这个情况，急忙赶来家里做工作，说这样的好苗子，不念高中可惜了，并保证她以后能考上大学。父母碍于老师的情面，也实在不忍看她那伤心的样子，就让她继续上了高中。学校离家很远，她没有条件像别人那样住校，只能每日徒步往返十几里的路，自带午餐上学。午餐的菜是不必说了，饭都吃不饱。但她不在乎，只要能上学就够了。读书是她最大的心愿，以为只要把书读好了，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小学时候，似乎不感觉到什么，可能是太年少。上了初中，她就感觉到他的亲切存在了。放学晚了，他怕路上不安全，一路送她到村口。遇上变天了，看她没有带雨具，他就把自己的雨伞硬塞给她。到了高中，他住校了，时常会多打一份饭菜，无言地递给她。他俩经常在一起探讨题目，相互勉励，分享读书的艰辛和快乐。

有一次校外劳动时，她的脚趾被铁锹割破了，他赶紧背着她去到附近的卫生所包扎，还悄悄地付了钱，又给她买来了胶鞋和棉袜。新年来临了，年级里举行辞旧迎新歌咏会，她和他一起合唱《让我们荡起双桨》。当唱到“……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地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她忘情地陶醉了，眼里泪光闪闪……她不知道这是否初恋，但无疑是她少女时代最刻骨铭心的幸福时光。

可她还是辍学了。那是高二下学期的一天，她的父亲在翻修屋顶的时候摔了下来，不仅伤了腰，一条腿还骨折了。医生说至少半年里不能下地劳动，以后能不能干重活还不好说。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破又遇打头风。

母亲重新提起了辍学的事，话是轻言细语，但那口气已然不容得商量了。父亲憨厚老实，虽不作声，可那一脸自责愧疚的神色，令她不忍相对。家里的艰难摆在面前，即便是将来考上了大学，能读得起么？她再不能违拗了，无言地点了点头。

辍学那天，她不敢去跟他告别，独自在学楼的操场边坐着。望着远处那熟悉又亲切的教学楼，看着自己教室的窗口，想着自己那空着的座位，心里充满了忧伤和不甘。她又想起了才不久前和他一起唱过的那首歌，“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做完了一天的功课，我们来尽情地欢乐。我问你亲爱的伙伴，谁给我们安排下幸福的生活……”她的心碎了，仰脸嗟叹梦断校园！

那天夜里，也是这样的冷月疏星，她一个人躲在家里破旧的小屋无声地哭泣，泪水湿透了粗布枕巾。

她不甘心一辈子就这么种地，当个农妇，后来就去城里打工。几年后，她恋爱了，小伙子虽然文化不高，家境也很平常，但是长得还算帅气，头脑又灵活，还懂得疼人。结婚那天，她对着镜子里妩媚的脸蛋，忽然就想起了他，心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生活慢慢地好了起来。她夫妻俩由帮人打工，后来开起了小饭馆，再就经营了这家酒店。在这座城里，她已然是个颇有名气的女商人了。

如今年近半百，儿子都成家了，要不是这次的邂逅，她可能不会再想起他来了，也不愿再去回想那些往事了。

唉，她轻轻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当年辍学了，生活该会是怎样呢？她想，心有些迷乱。

这一夜，她失眠了。

两天后，她收到了一封手机短信。本来说好了的，他走的时候会过来看她，她还要单独宴请他。可是他没有来，只给她发来了这封短信。

“我走了，不能告别，就像当年你悄悄地离去。我这次回来最大的惊喜就是遇见了你，了却我多年的心愿。你日子过得好，这让我很欣慰。但是我能感觉到你蕴藏在心底的那份失落与幽怨，这又令我很不安。人生不会是想象中那般完美，因为人世间总是得与失相伴相随。辍学改变了你人生的轨迹，理想毁于瞬间。

其实，理想终究要回归现实。现实的人生不就是过日子么？只要能过上舒坦的日子，就是对得起自己了。哦，别以为我在大机关当干部就很风光，各种各样的规范让我必须谨言慎行，还不如你生活得自由自在。况且，你所取得的成功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证明了你的能量和价值，无愧是我心中的女神。再见了，我的不能忘记的同学！”

她读着，一遍一遍地读着，忍不住地流泪了，苦涩的泪水沿着她妩媚的脸颊潸然而下，心却慢慢地宁静了下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白雪】

让我们荡起双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