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发着烧的夜晚在爸爸妈妈的陪伴下变得安静，身体里的热像浪一点点丢失在越来越清新凉爽的晨风里。

爸爸的手机铃声很大，可是我并无被它搅乱心情，拿起来递给还在睡着的爸爸，实际上爱睡的他早就醒了，醒在这个电话之前，因为我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人在摸我的额头，那只手很暖很粗糙。

电话之后，是短暂的沉默。三个人的沉默。我们都听到了他离开的消息。爸爸妈妈似乎并不意外，了解他病情的人应该都能估计到他离开的日子。爸爸妈妈很快下楼去了，留我一个人在有些空旷和寂寥的房间。

想起一个星期之前，爸爸还特地带我去看过他，那时他已经病得很重了，见到他的时候，路上想好要说的话一句都挤不出来，只有被我逼下肚子的眼泪和红红的眼眶能说明我那刻的难过！生意场上的他曾是那样风光，留在我脑海的都是他爽朗的笑和永远打理得一丝不苟的头发，而他矫健自信的步伐仿佛能踏碎一切磨难！而那时病床上的他形容枯槁，奄奄一息！

他竟笑着说＂多时不见，小丽长这么高啦＂还是我很小时候的说法，如果可以，我愿意回到那个幼年，他还是那么年轻健康，还是喜欢摸着我的头，还是喜欢把我抱得比他还高吓得我大叫。可是回不去了！！此时的这种说法却让我觉得我们仿佛已隔了很久不见，再次相遇，他已老去。而我就在他老去的罅隙间不断生长着，长到他伸手也抓不住的距离。我知道他的生命遭遇了快进，在死神面前，我们无能为力。

恐惧伴着黑暗侵袭入我小小的心脏。窗外一片粘稠的漆黑。我喜欢的夜的静寂开始让我害怕，对其他人来说，对于即使发烧的我来说，这个夜晚依然安谧美好，因为天还会亮，窗外的鸟鸣还会想起。可是就在我们安然恬睡的时候，他却被夜永远地吞没，不再醒来！

我没有和爸爸妈妈一起去看他，因为我不敢！纵然生老病死已是自然，然而当爱的人离去，谁能无动于衷？我已经可以想见此时他家的情景，会有很多人挤满厅堂，悲恸失声。我不喜欢这样的场面，那些撕心裂肺的哭泣总会把我引向无法克制的悲伤，站在遍地流淌的悲伤中，我的眼泪已是多余。

而我是不爱哭不想哭的。因为他说过与其痛苦地活着，不如潇洒地离开。病房里，有他活着的痛苦，可是也有他孙儿降临的喜悦，我抱着那胖嘟嘟的小宝贝，听他的笑声和有力的心脏跳动声，突然觉得生活并不是那么灰。或许和他想的一样。我希望是这样。

写到这里，窗外已是一片明亮，很新鲜的颜色。鸟鸣也像被水洗过那般清新。我知道一切都将恢复往日的美好，生命是永恒的寂静。寂静里藏着悲伤，也藏着绵延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