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终

我爸的命真的太苦了，辛苦一辈子养育五个儿女，两亲生儿子没尽过丝毫的赡养义务，还总是找上门责怪谩骂，无事生非无理取闹到极致！晚年每年的生病住院他们没来问过一句，坐了六年轮椅他们没来看过一眼，临终咽气时身边都没都一个人！我跟他在一个床上睡了四个晚上，在他床边坐了三个多小时，他都在痛苦挣扎，就在我离开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咽了气，我依然没能为他“送终”！

后来听人说女儿是不能为老人“送终”的，或者说老人舍不得女儿为自己“送终”，所以整个上午他始终咽不下那口气，这种说法有什么依据我不知道也不相信，但想到我刚离开20分钟他就咽了气，或许是真的或许只是巧合不得而知。早知如此，与其让他一个上午那么痛苦的活着，我倒不如真的早点离开，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今天正好阴历是3月27，是我爸去世7年纪念日，爸爸，天堂没有病痛。校长家兄弟姊妹八个，老爸去世前夜一直在医院抢救，整整一夜所有的儿子媳妇都守在病床前一步不离，生怕一转身老太爷就离去。黎明过后，医生摇头叹息着吩咐：“老太爷没得救了，你们还是分头去准备后事吧”。医院留下校长的弟弟“老五”一人守候，其他人赶紧各自安排买香蜡纸、火炮、孝布……

三哥家就在医院对门，我们刚把全部东西拿到三哥家里，正安排下一步该做什么，就听“老五”在对门大声喊：“你们搞快来，爸爸不行了”！所有人飞奔而去，当涌到病床前，老太爷已经咽气了，也就是说六个儿子临死前就“老五”在他面前，只有这个儿子给他老人家“送终”了。

有种说法：“送终只能是儿子的事，能为老人送终的才是他最疼爱的儿子，或者说他最牵挂儿子”。给老人送终，似乎也是有孝心的儿女最大的心愿，毕竟是老人的最后一程。为这事，校长自责、懊悔、遗憾了半辈子。

经过那件事我就想，将来我一定要给我爸送终，他没有儿子。虽然我爸养育五个，大姐从小抱养给大姑在农村还改了姓，两个忤逆不孝之子小的在2000年因年早逝，大的畜生就住同城，12年没来看我爸一眼，晚年照顾他的只有我和二姐两个，“送终”肯定是我们俩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

影视剧里临死前人都是气若游丝，还含糊不清交代吩咐着，然后头一歪喉咙“咕”一声就咽气了。给我爸送终除了是我义务，我心里还怀着一丝好奇，我要亲眼见证一次人死之前到底是什么状态，看我爸还能给我留点只言片语吗，看他咽气时是否和影视剧情一样。

我爸的不治之症是舌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了，平常只能喝些流食，后来舌头越来越短直到消失，一句话都不能说只能手势表达，或者歪歪斜斜的写出来，再后来喉咙全部封闭直至滴水不进已八天之久，病入膏肓整个人瘦得骨瘦如柴，虚脱得都坐都坐不稳眼神飘忽不定，我知道他的时日不多了，或许今晚或许明天或许后天……

生病期间照顾他一直都是他住里屋我住外屋，要么需要啥他哼一声要么我定时去问问，现在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也发不出半点声音，有什么动静我也不会知道，所以当他病重的时候我就睡在他脚头，只要有一点响动我立马惊醒，我怕哪天我要睡着了一觉醒来他已经不在了……

他不能喝水不能说话，临终前三个晚上都很安静似乎是睡着了，稍有翻身我赶紧用棉签沾水给他润润嘴唇，有时候他示意想解手，八天八夜滴水不进哪还有往外排的啊，整个人就剩皮包骨头活脱脱一个人体标本，唯独还有一口气，真的是惨不忍睹又无能为力。

他当时那个情况，真怕翻身把骨头掰折了，我们象照顾小孩一样，给和他垫了张塑料布和棉絮在屁股下面，然后又垫了块旧布减少他的痛苦又方便更换，而且他稍有动静塑料布就会发出声音。

09年农历3月27，是我睡我爸脚头第四天，那晚上他一反往常，塑料布一晚上响了很多遍，好几次示意他要解手，可垫的旧布上面什么也没有，我给他润了几次嘴唇，看他痛苦可怜的样子，天啦无能为力束手无策！折腾了一晚上都没睡觉，大约四五点钟我实在熬不住昏昏沉沉睡着了，一觉醒来已是早上八点过。

刚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就听我爸喉咙似乎发出声音，赶紧翻身起来，见他右手一直在乱抓，头也在左右晃动，深陷的眼窝有两窝浑浊的泪水，看起来非常痛苦的样子，我一摸那只剩肋骨的身上有一层汗，天啦！除了干着急我一点办法都没有，我只希望他早点安静下来，那样说明他会好受些。

然而，那天上午三个多小时里，他最多安静几分钟就是反复着那样艰难的动作，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喉咙始终有微弱的声音，偶尔长长地吸口气。我一直坐床边拉住那只不断在动的手，说着安慰他的话，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能听得见，是否能感受到身边还有人陪伴……老天啊，我爸受尽了病痛的折磨，我祈求你让他能安安静静地走吧！我实在无法忍受再看到他那么痛苦！

由于头条晚上喝的有点多，没怎么睡头痛欲裂，实在无法看到他那么痛苦的在死亡边缘挣扎，我到了隔壁房间想眯会瞌睡，把手机闹钟调到半小时后，躺在床上哪里能睡得着，我爸那痛苦悲惨的样子揪心的痛……门口二姐在接大姐电话：“今天可能不行了，哎呀一上午痛苦的很，一点办法都没有……”打了大约十多分钟，又听她说：“我得把拖鞋换了，把东西收拾齐，老太爷肯定过不了今天，一会忙不过来……”说着说着她又进了我爸那屋，跟着就赶紧跑过来跟我说：“你赶紧去看看，好像没动了是不是已经……”我一骨碌翻身下床跑过去，我爸真一动不动，一摸鼻翼已经没有气息了，顷刻间撕心裂肺的痛遍布全身，天似乎塌下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