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母亲

    在我小时候,天气睛和的冬日,阳光懒洋洋地洒下来,小院中的母亲穿针引线,一针针地把日子扎进鞋底。鞋子做成时,一年日子也快结束了,我们全家每人都有一双新布鞋过年了。如今母亲不用再纳鞋底了,她变成一张照片和灵牌上的一行字,静静地站在我家的条台上。每天把三餐供到她灵牌前时,我总是喊声妈妈,她依然微笑着,目光依然那么慈祥,仿佛有不尽的话儿要和我说。

    母亲过世两年多了。她年轻时受尽了苦楚,那时父亲不学好,母亲经常为此伤心流泪。我九岁那年,一天夜里父亲把我叫醒,说母亲走了,我急忙穿好衣服,穿着大尺码雨靴去追赶。黑色的小路两边是有着白色积雪的麦地,路面融化的雪水结成了薄冰,寒风把鸡鸣声从远处吹来,空旷的四野中只有我一个人的走路的声音。我小心翼翼地走着,到天亮时看到了母亲的背影,我大声喊妈妈,她犹豫了下又继续向前走。

    我脱下宽大的雨靴,赤脚在冰地上边跑边喊,母亲停下来,等我跑到她身边时,她立即搂着我大哭起来。母亲用手帕把我冻红的双脚擦干净,又从路边找些稻草垫在雨靴中,让我穿上,我拉着她的手回家了。

    父亲稍稍收敛了一段时间后,依然我行我素,家中总不缺父母的吵架声。我伤心极了,在同学面前抬不起头来。长大后,回忆这段往事时,我总是发誓,一定要对家庭负责,对孩子负责,不能让我的孩子再遭受同样的罪了,要让他生活在温暖的家中,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

    父亲去世后,母亲在我家生活了十三年,这段时光母亲还是比较开心的,总算享受了一些天伦之乐。母亲很节俭,甚至有些抠门,当我问她为什么不用钱时,她就笑了,什么也不说。母亲患有慢性支气管炎,随着年龄的增大,症状有些加重了,经常流泪流鼻涕,有些令人恶心。

    我说,妈妈,你要注意卫生啊。母亲笑着说,我会注意的,你放心好了。慢性支气管炎这个病很难治愈的,因此,母亲流眼泪流鼻涕的情况不可能改善的。前年春节过后,母亲说回老家看看,我让她早点回来,她答应了。

    到老家后,母亲再也不肯来我家了,她说自己在老家生活得很好,天天有许多老太太陪她打麻将,要我们放心,不用担心她。我只好每个月回去看她一次,每次都带二十盒治疗慢性支气管炎的药品给她。看到我回家,母亲非常高兴,总是问起妻子和孩子,等我说他们一切安好时,她这才放心。

    每次母亲总是留我吃饭,而我总是说工作忙,没时间,这时她就从小院的菜地里挑一些新鲜的菜让我带回家。我走时,母亲都会送我一段路,当我回首看到她站在路边孤零零的越来越小的影子时,脑海里就会浮现出当年我拉着她的手回家的情景,鼻子不由地发酸了。

    前年11月份,母亲的病情突然加重,到我这里来住院治疗。母亲似乎也知道了自己的生命即将结束,她说自己有一万五千元钱放在家中的三门橱上,要我们兄妹把这些钱分掉。这些钱都是我们给母亲的,她平时舍不得用,一点点积攒起来的。

    母亲说,邻居有个老太太去世后留给子女二万多元,她说自己比不上人家。我说,这些钱我们是给你用的,我们也不差这点钱,等你好了存起来,不要与人家比这些。母亲笑了笑,说她去后,要给她设个灵牌,两年后才能化牌子,可不能像现在有些人家七七四十九天就化牌子。我答应了。

    三天后,母亲突然昏迷了,舅舅和姑妈说让母亲带口气回去,死在家中,灵魂可以安息。我根本不相信那些迷信的说法,也不忍心就此结束她的生命,更抱有一线希望,坚持让母亲在医院治疗。

    四天后,母亲与世长辞了,死在医院的病床上。病房窗外,风卷起枯黄的树叶漫天飞舞,化作点点泪花飘进我的心田。

    回老家后,我们找到那些钱,是用塑料纸包着的,有好多张已经退色了。妻子流着泪说,太令人伤心了,老人家平时节衣缩食,就是为了给我们留这些钱啊。拿着冰冷的钱,我分明感觉上面有母亲的体温,她把这些钱藏起来的时候,应该是满面笑容的。

    母亲去世后,我经常梦见父亲和母亲,非常恩爱,他们笑着喊着我的小名,告诉我,他们的病全好了,别担心他们。醒来后我还以为是真的,细细思考之后,才知道那只是个美丽的梦境。

    哦,我苦命的母亲,儿子一生欠你的太多了。
    2013/5/2 10:29: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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