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品文三则

◆荣成二少

《巴梨》

巴梨，原产英伦，清同治年间，传教士引种至烟台，鲁东坊间名其曰：老婆儿梨。

老婆儿梨，状如葫芦，盛夏梨熟，缀满枝柯，甚可爱。始下树，生硬，色碧绿，质艮。土人购之，常置于纸斗，籍以麦秸或稻草，以吸潮气，曰：“捂一捂”。阅三五日，梨熟，由绿变黄，轻捏之，微软，食之最妙。

一口下去，汁出，清爽甘甜，糜软如柿，常不及吞咽，汁流颌下，沾手指，滴衣襟，食客探首伸颈，急急吸吮，势如龙王汲水，晴虹吸海，唏嘘有声。须臾，捏蒂把从口中拖出，惟余一根筋，种子两三粒而已。连食三五个，曰：“饱矣！”

巴梨软乎，不劳齿颞，坊间老妪喜食，故得名“老婆儿梨”。洋梨易名，遂成方物，实实有趣。

《荷花宕》

荷花宕在郊南，荣邑冷落之所，城居者鲜知，然荷花宕故自佳。

此地有水域百余亩，为水族薮，蒹葭毨毨，鳞浪层层，凫鸟出入烟波，态度悠闲。

三伏天，余常清读于此，但见绿天，暑气不到。堤上植杨柳，铺沙如茵，莲花起岸，照面成碧，红荷娟然，莲蓬生磊，皆明媚清爽，如处子靧面，小乔初嫁，髻鬟之始掠也。

偶有猎鱼者潜入，或罨，或罣，或簎，或钓，皆有所获，大者盈尺，为鲶为鲤为鲢，小为寸鲋。

尤喜溪流处，水净沙明，小鱼折折，熙乐其间，闻跫音辄遁，倏忽而去，藏于青荇间，不见踪影。久视之，复探头出，似与游人相戏耳。

是鱼乐耶？人乐耶？濠梁之辩逾越千年，真知者何人？

《槎山云雾》

癸未初春，余客人和镇，寻山问水之间，得云雾奇观，叹为观止，以文记之。

槎山绵延九顶，荦荦大端，诸峰楞楞，势破云天，大东之胜境，世人皆神往矣。

取道院夼码头，放舟苏山岛。阳春三月，海天一空，舟行如箭，密雪碎玉，波光鸥影相随，一路欢歌。

拢岸，舟子引路，狙杙而上，及绝顶，气象顿开。隔海看山，九峰奇崛，静卧碧波之上，铁欚木艄，穿梭山趾。余叹曰：蓬莱阆苑，焉有这边好哉？

天渐凉，薄雾起，缥缈迷蒙，恰好一幅米点山水。雾渐浓，吞吐九顶，天仙群舞，羽衣水袖，绕山若环。俯视脚底，雾更浓，自南而北，铺席而下，但见群羊疾走雪原，耸云堆絮，牧神鞭之，竞走奔跑，噀天一白矣。人立云端，身心俱悬，两股战战，弗敢稍蹑足矣。

时过三刻，云雾褪去，山海复归澄明之态。余箕坐石上，心神始定，喃喃曰：“槎山高，槎山高，槎山不及苏山腰。”舟子掩嘴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