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咸鸭蛋

        每年过了年后的那一个月里，母亲总是特别忙碌，因为外婆的生日是农历二月十五，母亲要为外婆准备生日礼物！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其实母亲也没能力，为外婆筹备什么象样的生日礼物。但是母亲的手特别巧，她娘家堂兄弟是个裁缝，母亲闲时总去他那里拣一些剩余的边角料，时间久了，各种花色的布料就都有了。

        母亲用浆糊定型，将各种花色的布料折叠粘成三角型状，然后用针线缝在早就做好的夹了棉花的袖笼上。棉花袖笼保暖效果非常好，冬天冷的时候，外婆戴上袖笼，可以把手缩在里面，就不会把手冻坏了。

        简单一点的袖笼，就是用两层青布，再在里面夹上棉花就成了。如果象母亲这样做，工序是很繁复的。首先，母亲要在青布袖笼上，用针线密密地缝上针脚，差不多一公分一针，这样夹在里面的棉花，以后即使漂洗棉花也不会走滑变型；然后，母亲在袖笼表面，将三角型花色用针线挨个点缀缝上；最后，母亲再在袖笼前端，缝上一个同样镶嵌了三角形花色的猫头（收口防风，大家可以想象猫头型状）。

        于是这样，一副精美的袖笼就完成了。因为工序很繁复，所以母亲需要一个多月才能做好。夹了棉花的袖笼走针时要借助顶针（金属圆柱环状物，象戒指，但有两公分宽，上面蜂状浅孔，戴在中指，缝针时借力往上顶，保护手指用）用力才能扎透，所以母亲的中指经常被滑了针扎得流血，一个多月下来，顶针也把母亲的中指磨得破皮淤血，要很久才会好起来！

        我一直不明白，没有读过书的母亲，为什么能把颜色搭配得那么令人赏心悦目，现在想来，大概因为天赋吧！这副袖笼，是母亲能力范围内，为外婆准备的唯一东西，但是，这副袖笼里面，蕴藏着母亲对外婆浓浓的爱，这份生日礼物，也是弥足珍贵了！

        生日的那天傍晚，父母亲会带上我去外婆家。舅舅陪着父亲和其他客人侃大山，小表哥和我与其他小客人一起玩，母亲则到厨房里去帮忙。

        外婆的人缘很好，一个湾里的每户都会来一个人为她祝寿，往往能坐好几桌。那时代的人家，没有什么好的东西，送十来个平时积攒下来的鸡蛋，或是两把一斤左右的挂面（晾干的成面），就算比较贵重的礼物了。

        席面在现在看来，也难说丰盛。切上一盘平时舍不得吃的腌肉，一盘烟熏鸡，再炒上几盘疏菜，对山村的人来说，就算是吃上大餐了。纯朴的乡亲们，剥着炒花生，喝着高粱酒，兴高采烈地谈着各种趣闻，气氛热闹得不要不要的！

        我最喜爱的，还是咸鸭蛋。腌了好长时间的咸鸭蛋，敲开蛋壳，蛋心金黄金黄的，一筷子头捣下去，滋滋地冒着油，吃在嘴里，又沙又咸鲜，香得简直连舌头都想吞下去！

        外婆也是很自私的。她会藏上几个咸鸭蛋，当我们离开的时候，再偷偷地塞在我的衣兜里。这时候外婆总会摸着我的头，眼睛里满满的慈祥和宠爱！

        年少的我懵懵懂懂的，当时不晓得外婆为什么会背着小表哥偷偷地给我塞咸鸭蛋。长大后为人父时才懂得，外婆并不是不疼爱小表哥，她老人家知道我们家孩子多，母亲过得异常艰难。孩子们都是父母的心头肉啊，只有孩子高兴了，母亲才会开心的。

        外婆是在用这种委婉的方式，抚慰着母亲的心，就象母亲一针一线为外婆做袖笼一样，她们都润物无声地倾注着对彼此的爱！

        外婆家的咸鸭蛋，它已经超越了物质的本身，成为了我记忆长河里面最珍贵的精神财富！

        直至现在，即使吃什么山珍海味，美味佳肴，却再也品尝不出，外婆家咸鸭蛋的那种美味和感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