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不会一直在/一池萍

我知道，你不会一直在
文/一池萍

墙上竟挂着一只干秋葵，用线拴了尾巴。爸说:“我给你种，你喜欢吃。”嗯？我喜欢？忽然记起去年在饭馆，我点过一盘秋葵。

握着这只秋葵，我思绪万千。小时村里来了辆马拉车，拉了一车茶叶。我在那嗅半天，说:干烘的味道和咖啡豆一样香。第二年他竟试着种咖啡豆。还有模有样给我煮。

莱芜老干烘和咖啡豆我已不喝很多年。怕和我最初的味觉衔接不上。

我小时喜欢吃又干又脆的油条。现在我回家，他还会跑十几里路提前买给我。我每次一看到，依然会像小时候一样扑上去，很卖力地大吃特吃。

其实我戒了油炸食物很多年。

菜园在山高水远的地方。他跑二里路挑一担水，我很心疼，豪情万丈地说:“你别挑了，我下次回来时，骑摩托用水桶拉水。”他说:你忙，不用，还是我挑。

我最喜欢吃的韭菜，他总是在手指长就给我割来。我总是说他作孽。他说:你喜欢吃，等不及它长大。

我忽然记起浇菜的誓言时，已是白露为霜。菜园空留一地稀松的篱笆。我自责万千，在菜园踱来踱去。第一次发现，这里种的都是我喜欢吃的。很多菜爸不吃。

家里就我和他。这是她女儿的专属菜园。

傍晚时，我泡好一壶茶。还是茉莉，还加几粒红枣，冰糖。斟满茶杯，揣上一包烟。一手提壶，一手端茶，朝山坡上走。爸和他的羊群在山上。

今天是清明。墓地遍布燃过的爆竹纸屑。很多坟头添置了新土，坟头用石块压了几张银行卡————火纸。

燃过的火纸灰烬还有余温，里面横七竖八躺着面目全非的各种菜肴，水果。逝者的亲人备了已故亲人爱吃的东西，一一摆放在坟前的石几上。却发现，递不过去。

于是便失望地边抹眼泪，边烧火纸。烧着烧着茅塞顿开。纸钱可以这样递过去，菜肴为什么不可以呢？于是把石几上的东西，一一投入火堆。

每投一样，就报下菜名。后面补一句:你爱吃的。

酒，茶水也小心翼翼地洒在坟前的土地上。唯独香烟齐刷刷码在石几上。

风上蹿下跳，烟忽明忽暗。他们掐住兴奋的声带，互递眼神，悄悄地说:看！他在吸！

经常有人点燃一根烟，把着一杯酒，说:来，一起！

“来，一起！”———隔着这黄土，隔着这阴阳。

及目处，散落着几处荒坟，坟包扁平。眼巴巴地等。等来蓬蒿没顶。

爸已经看见我了，向我招手。我迎上去，他迎下来。他捧过我早就凉好的那杯茶，一口气喝下，说:“温度正好。你也喝。”嗯，我喝……

今天的我，暂时幸福。爸还能亲自接过我手里的茶，我还能陪他一起喝。

他吐了个烟圈，缓缓地说:“今年还得种点紫薯。你愿意吃，我身体也还行，还能干动。再过几年，想吃也种不动了……”

草长莺飞。一坡的羊在细嚼慢咽。春草会年年绿，我知道，老爸不会一直在我身边……

达玛花

【群友作文自选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