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元钱的故事——空谷幽兰

十五年前借出去的三百元钱今天竟然回来了，觉得意外的同时想起了往事，心中无限感慨。因为借款人本无偿还之力，所以当初把这钱借出去的时候根本没打算往回要，也跟对方说过无数次这钱不用还了，而今的结果，却出人意料。

借款人是一位来城里打工的农民，姓袁，我们称他为袁大哥。大哥的妻子因病早逝，家境贫寒，唯一的儿子又因盗窃罪被拘。当我从侧面了解到大哥曾为给妻子看病而卖掉家里唯一的房产并欠下不少的外债时，对他的敬意油然而生，我认为大哥绝对是个好男人，大丈夫，虽然最终没能挽回妻子的生命，但他真的尽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和最大的努力了。

那时我家做原皮生意，面对这可怜又可敬的大哥，我决定留下他在我家做工并提供食宿。对于这个决定家人是反对的，因为当时大哥的儿子还在看守所里，之前去过五六家找工，都怕招来后患，所以没人敢收留他。我说谁家没有孩子？谁家的孩子没犯过错？小孩子犯错怎能一棒子打倒全家呢？我看大哥人老实厚道心眼又好，教育出的孩子肯定也不能差到哪去，一时犯错可谅可解，于是，大哥就留了下来。

大哥身体不大好，累活难当，我就安排他看管仓库捎带做些零活，譬如修理皮面，发货过数，取一些零星的货物等，至于腌皮和装卸那些重体力活则交给其他的工人来做。大哥干活细心，做事小心，在院子和仓库里忙忙碌碌很少休息，所以我很满足也很放心，他也常常满怀感激地说一定要对得起我对他的信任。

后来大哥的儿子出来了，大约一两个月才来我家看爸爸一次，每次留那孩子吃饭可他从来不肯，常常与爸爸说几句话就走。从他父子俩的脸上我看到的除了自备还是自卑，每当看到这一幕，我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一次，见那孩子又来了，我很随意地对他说：你爸爸住在这，这就是你的家，来去吃住都随便你，千万不要把自己当外人啊，没想到这句话反倒使那孩子来的次数更少了，就是来了，也很少很少与我们说话。

事已当年，时过境迁，许多人都在改变，许多事已渐渐淡忘，即便偶尔想起也不值得一提。大概三年前，我去老城的工作单位，路遇这位分别了多年的老大哥，他拄着拐杖一边招手一边费力地向我走来，我凝视了好一阵子才辨认出来。大哥紧紧抓住我的衣袖，老泪纵横，很关心地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还提起当年收留他和在他急需时借给他三百元钱的事，最后告别时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好人平安，好人好报”！我说：大哥您也是个好人！

如今，当年那个满脸自卑不爱说话的孩子已然长成了一个充满自信和一身力量的男子汉了，他很有礼貌地站在我面前，侃侃而谈，他说他是替父亲来还钱的，打听过好多人才找到了我。我一再解释说这钱不必还，可他执意不肯收回。

他还说，是我当年的那句“这就是你的家”让他找到了温暖和自信，从那次回到他打工的饭店后，心里就有一股劲，于是拼命地上班，挣钱，一边做服务生，一边偷学厨艺，下班后还做些零工，后来当上了厨师，小日子过得还可以。这些年挣的钱除了为父亲看病和家庭的正常开销外，剩下的把家里的外债几乎都还上了。

当我问起他父亲身体状况时，他沉默了片刻说，父亲身体一直不好，三个月前因第二次脑出血发作没能抢救过来病逝了，这次来还钱，一是为完成父亲的遗愿，二是来看看“恩人”，所以要求我必须收下。临走时，他到了门口又突然转身，深鞠一躬，铿锵有力地丢下一句，我不会忘记你的！

当年一句无意的话，一个无声却有心的孩子，一笔三百元的借款，就这样促成了一个简单而真实的故事。

看着桌上这三张票子，五味杂陈一起涌上心头。这世上，还有多少人在不图回报的付出着？有多少人理所当然地享受着？有多少人在你辉煌的时候阿谀奉承地围绕着你？又有多少人在你落魄的时候选择了不闻不问，甚至路遇了都慌忙地躲闪而行？时隔多年，往事成旧，有几人还会记得你对他们的好？经历过起起落落的我，这一点感受尤深。

也曾怀疑过，好人真的就有好报吗?尽管我们付出时并不是为了图有什么回报，但宗宗件件的事实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坚信了这一点，虽然有人离你远去，但也总会有人在你人生跌入低谷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手拉你一把。三百元钱并不多，但它足以证明了人性。祝愿天堂里的大哥哥一切安好吧！祝愿天下所有的好人一生平安！

幽兰落笔于 2019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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