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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笔倾城第29期:无题
出嫁前做的绣鞋,都在泪眼盈盈中好好的收起来了。这双鞋就一直留着,舍不得丢,每次接触到它灰旧的表面时,便仿佛接触到曾洗过它的外婆的温暖而多皱的手。便想起那在夕阳下的园中,和外婆在客厅沙门后面的笑容。那么遥远,那么温柔,而又那么肯定地一去不返。。。。。。 我有一鞋绣花鞋,是在初中上学前,外婆一针一线绣的。它的形状很普通,就像你在乡下老街头,随处可见最平常的样式:平底,厚实。细密平整的线眼。浅蓝色面,绣着两朵红艳的牡丹,层次感分明。有股浓郁的乡风味道。外婆给我的时候,我是喜欢它这股味道。穿了很久很久,后来小了,是因为我的脚长长了,可我还是舍不得扔,我接着拿来当拖鞋穿,后来已经由蓝变灰,红牡丹变成白牡丹。鞋底也磨的一边高一边低了。无数次的清理杂物,都会特别交代,不许把它扔掉。 好几次,爱人都会说“这鞋,你都穿不了,也不合适,太老土了,” 我总是微笑的说“我很喜欢它。” 刚刚开始他还会对我的回答不以为然的表情,后来他就对我摇摇头,笑一笑,于是,我忍不住的告诉他:“知道我为什么舍不得丢掉它的原因吗?” 这是个让生命在刹那间变得非常温柔的回忆。 1996年,我刚升初中时。去上学,还有一二里的那么一段路程,家里唯一的单车早已坏掉,生活的饥谨,让我们买不起任何东西。刚刚开始,一直是与同村里的伙伴搭伴上学,随着升学,到初三,村上,辍学的,转校的。到最后去乡里上学的孩子,就只剩下我了。虽然住校,但周末是会回家添置生活品的。初三一般都是周六还要多上一个上午的课才会放学。那一二里,我常常是徒步来回。路是沙子路,泥土石子磕磕碰碰。走着走着,我的鞋就不像样了,不过,我没时间管它,晚上到家后赶快洗个澡就睡觉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放学回家,隔着矮矮的石墙,看见我的鞋被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摆在院子里的。我就在矮墙外大声叫起来:“哇,今天什么日子?” 院子里没有动静。再往客厅的方向看去,外婆正坐在门沙后面,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看着我笑呢。外婆与我家虽然只是巷头巷尾,却因为长年的腰病,极少串门,但来家里,却总是不会闲着自己。那天傍晚她就是那样含笑的对我说“今天下午,我用水管把鞋洗了,刚放在太阳里晒晒就干了,多方便,多大的姑娘啦,穿这么脏的鞋给人笑话。” 以后,外婆每次过来家里,总会替我把鞋洗干净,晒好,有时候甚至给我放到床前。然后在傍晚时分,她就会安详的坐在客厅里,一面摇着扇子,一面等着我们回来。我常常会在穿上鞋时,觉得有一股暖和与舒服的感觉,不知道是院子里下午的太阳呢,还是外婆手上的余温?有很多事情,以为可以留到明天做;有很多人,以为明天可以再见;于是,在你暂时放下手或者暂时转身安然的放下时候,你心中所有的,只是明日又将再聚的希望,有时候,连这点希望也不会感觉到,因为,以为日子既然这样一天一天的过来,也当然应该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昨天、今天和明天应该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但是,就会有那么一次:在你一放手,一转身的那刹那,有的事情就完全改变了。太阳落下去,重新升起以前,有些人,就从此和你永别了。就像那天午后,我挥别离开那间绿色小门时一样。小绿门后面有个小院子,小院子后面有扇绿色的窗户,我走的时候,窗户是打开着的,里面是外婆的卧室,外婆坐在床上,面对 着窗户,面对着院子,面对着绿门,是在大声的哭着的。因为绿门外面走远了的是她疼爱了二十几年的外孙女,终于也像别人一样远出的外孙女。 我不知道那时候的外婆心里在想些什么,我记得,在我把小绿门从身后带上时,打开的窗户后面,外婆脸上的泪水正在不断地流下来。 而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婆这样地激动,心里不免觉得很难过,尽管在告别前,祖孙二人如何地强颜欢笑,但在那一刹那来临的时候,平日那样加强的外婆终于崩溃了。而我得羞耻的承认,在那时,我心中虽也满含着别离的痛苦,但为远方有我的梦想的兴奋仍然是存在着的,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我流的泪没有老人家流的多,也才使我能在带上小绿门以前,还能挥手向窗户后面笑一笑。虽然我也两眼酸热的走出巷口,但是,在踏上车后,车子一发动,我吸了一口气,又能去想一些别的事情了,而且,我想,反正我很快 就会回来的,反正我们很快又会见面的,而且,我想,我走时,母亲,哥哥正站在外婆身后,有他们在,外婆不会哭很久的,外婆真的没有哭很久,那个夏天以后又过了一个夏天,离第三个夏天还有很远很远的时候,外婆就走了。 接到母亲来电时,我当时唯一的感觉是,手脚忽然间异常的冰冷,而我才明白,为什么分别的那一天,老人家是那样的激动了,难道她已经预感到,小绿门关上的时候,就是永别的时候吗?而这次,轮到我在一个异乡的黄昏里,无限懊悔的放声大哭起来。就是因为舍不得。外婆去世的消息传来以后,所有能够让我纪念她老人家的东西:比如给我缝制的衬衫,【永远-张毅】2015/10/4 20:54: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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