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那些事（二）

那轮圆月

回家的时候，很晚了，一轮皓月正当空，进村的小路，一辆车也没有。放慢了车速，望着夜空，思绪也飘飞起来。

恍惚里，追起那事隔二十几年前的情景，忆起那个炎热的夏天。那个清凉的夜晚，那条清幽的小路，有月亮，有树。。。。。。

那个午后的日头很毒。明晃晃的太阳烤着大地，热，干。我的皮肤都被晒烫了，放学后直奔家中，一头扎在水龙头下，把整张小脸淋了个湿透。等我心满意足的噗呲着水泽，摇晃着脑袋瘫在椅子上时，才注意到，客厅的对面，坐着一个满脸沧桑的男人，正一脸和蔼的看着我，我好奇的打量着他，清瘦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黑黝，稀薄的头发。

一双清澈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身洗得泛白的土布麻衫。敞开着胸扣，露出白色的小褂。脚上那双解放凉鞋已经用绳子结了边沿打了补。愣神后，赶紧上前热情的招呼：“叔叔好，你找我外公还是外婆呢？我这就去叫他们回来哦。”

原本还嘴角上扬的“叔叔”突然满眼的泪水，哽咽着低头不说一句话。我不敢再说话，偷偷溜出门去，把正在忙着喂猪的外婆拉了回来。

外婆进门的那一瞬，“叔叔”站了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对着外婆叫了一声“妈。。。。。。”

“嗯。。。。。。”外婆平静的应了一声，顺手把我拉了过去，摸摸我的头说：“西，这不是叔叔，这是你爸，亲爸爸，快叫爸爸。。。。。。”

愣愣的我昂头看了看外婆，从她慈祥的眼神里得到肯定，才扭身向着陌生的父亲，乖巧的走了过去，胆怯声的叫了“爸！” 只是，当时叫那声爸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的感情，隐约的懂得，哦，爸爸回来了，爸爸来接我了。外婆常常叨叨的告诉我，爸爸妈妈一直很爱我，他们很快，就会来接我。带我回家。。。。。

我是会乖巧迎合大人们的心情的。

父亲出狱了，那年，我七岁。

只是，当时的父亲，在听到我那声“爸爸”时，仅把我揽进他宽厚的臂膀里泣不成声。。。。。。这些情景，当时的我过了就算了。真正能体会他的意思的时候，我已经长得很大了，离他也很远了。就像他离开那条路那个夜已经很远了一样。

父亲来的第二天，母亲也来了。一时间，我笑开了怀，我欢喜甚至骄傲的告诉同桌，我不是多余的，我也有爸爸妈妈，我的爸爸妈妈是爱我的，他们来接我了，我要回家了。

是的，我真的要回家了。那是我从出生以来，从未真切感受过的地方。我是多么的兴奋啊。

回家的路程是遥远的，那百里路，有父亲，母亲，和我。还有一部老牌自行车。

那百里路，有时我坐在自行车三脚架的横杠上，有时母亲抱着，父亲使劲的蹬着车，车轮咯吱转动着，母亲轻柔的哼唱着。还有我时不时冒出的不知所以的问题。那一路的颠簸，一路却洒满了笑语。我迷糊的睡去，朦星的醒来时，我坐回了车架前，依旧还在路上。父亲已经蹬不动了，正推着车子前行，母亲跟在身旁。

抬头望见，乡间那条小路，月亮正从松树的树梢后升了起来，路很暗，一个行人都没有，路两旁的松树木因而显得更加高大茂密。山风拂过脸庞，清凉而舒适。我睁大着眼睛注视着夜空，随着车轮的转动而抖动，在小小漆黑的双眸里，反映着如水的月光，渐渐的，满月已冉冉升高，映着夜，映着路，也映着我们的脚步。

三个身影，安静的前行，我并不去追问，为何还没到家。但是，我知道，离家一定越来越近了，因为心中的快乐与期盼，竟然一点也不觉得辛苦和劳累，是的，我们的家离我们已经越来越近了，对年轻的父母来说，那就是希望啊，就是通往幸福的路上啊。。。。。。

原来，就是那样的一种月色，从此深植进心中，每个月圆的晚上，总会给我一种亲切的感觉，一种恍惚的乡愁。生命应该就是这样了吧？要在不经意的回顾里才会恍然，恍然于生命中种种曲折的路途，种种美丽的牵绊。

到家了，把门打开，月光下，我看见的只有自己的身影。

月色却依然如水，晚风依然清凉。

【永远-张毅】

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