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回乡偶书

    儿时犹昨日,年少不更事;更事又如何?常思少年时。

    ——写在前面

    到的时候竟飘起了小雨。走在蜿蜒的小路上,目之所见,深深浅浅的绿意流动。路边的菜地,丛草蔓生,不复儿时的瓜果满园,心下一阵凉意。人已去,物自非,旧地重游,只影向何处啊?

    院头凤尾森森,红砖房寂然独立。推门而入,二姨笑迎出来,如今我倒是客了。室内陈设大半已改。堂屋正中神龛上原是贴着龙凤观音,姨父老来得子改了送子观音,描金着红,喜兴俗艳。下方是爷爷的照片,遗像。时光飞逝,多少个日夜不见的音容笑貌,梦中所感也是模糊的影子。

    乍然见到这样的笑容,竟生成几分陌生与心惊。血肉早已腐朽吧。照片选得好,去峨眉山时拍的,笑容舒畅自然。早些时候爷爷还是颇自在的。越到后来越难熬。许是病痛和药物的缘故,最后的时光里,您的笑容是多么的少啊。思及此,我不忍再看,别转头,酸楚涌上心头。

    若您还在,多好。我当小跑着撞进家门,唤一声“我回来了”,接着便有您乐呵呵自昏黄的光晕中探出身来。如此,家和人宁,前途美好,我年少乖巧,你安稳过老。奈何,悲欢离合,生老病死,世人也只能逆来顺受。也是到现在,我才真正明白,世间事,凡涉及假设如果,那便是无可奈何了。长嘘短叹也不过是徒劳执著。

    这样想想,当真是惘然。只是到了夜里,还是难眠。乡间静极,白昼蝉鸣虫唱,鸡飞狗跳,入夜蛙鼓热闹一阵,满天星月下,便是万籁俱寂了。躺在从前爷爷的书房,窗格漏进来淡淡的月光,身旁表妹已经酣睡,我却思绪万千只能等待倦极而困。“人生本无乡,心安是归处。”如今,哪里是我的家呢?

    几天小雨后,炎夏复至。我在屋里,百般不宁,不是二姨不好,是我庸人自扰。邻里亲友相见,无一例外不感叹我瘦,再着意叮嘱我多吃吃好,言语虽如风,到底也是好意,我则懒得应酬。

    难得好兴致田间地头走一走,却见庄稼零落,野草蓬勃,只有稻田绿油油一片,大多出了稻穂,还是儿时景象。惦记着湾里荷塘,拉了表妹表弟去看。到底失望。荷叶田田,白莲亭亭,风送细香,却掩不住莲下浮萍,岸边野草,怎么看都有种强陷污淖的幽怨。倒是3岁的小弟弟一路玩儿得高兴,摘了荷叶盖在头顶央着我拍照。这才当真是无忧无虑。

    回屋把新鲜的荷叶盖在即将煮熟的粥上,稍捂一捂,清香四溢。不由得多喝了两碗。还是改不了的性子,我喜欢的就是好的,不喜欢的怎么也不肯接受。

    及至见了文老师,言语行动间才惊觉别人眼中的我已是鸠形鹄面以至于行尸走肉了。幸好妈妈在成都,见我这样不知又要多少揪心多少唠叨了。我也不禁细想,也未曾刻意自苦,怎么就瘦到可怖了呢?从前我也不甚在意别人论及外貌的话,怎么如今就如惊弓之鸟了呢?可见是越活越不堪了。

    心无所依。非要找个理由的话,我只能这么回答自己。爷爷一去,对我而言,可算是应了“家破人亡”之语了。没有您,林林在哪都觉得孤苦无依。往后的岁月,真要“我亦飘零久,十年来,深恩负尽,死生师友。 ”吗?倒不如青山之下,绿水之畔,日出作,日落息,土地上生土地上死,最后化归尘土。

    可惜我不懂稼穑,与这片土地也是隔膜。在城里,我觉得自己是乡下人,在乡里,我觉得自己不如乡下人。回乡如何?回乡又如何?离开的人啊,一朝背叛,一世飘零,至死方休。

    去去莫迟疑!

    莫迟疑。
    2013/7/30 7:52: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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