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母（谨以此纪念祖母逝世十周年）

我的祖母（散文）

——谨以此纪念祖母逝世十周年

我和祖母家只隔着一条十几步的小路，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不知祖母凝望了我多少回，走过这十几步的小路。

祖母有五个孙子，数我最小，再加上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祖母对我的爱自然又多了一分，我觉得挺幸福。我幼时得了肾炎，尿都是血色的，一家人拖着我辗转着去医院打吊针。祖母守候在我旁边噙着泪珠埋怨道：“老天爷啊！

这么小的孩子，就遭这么大的罪……”她为了安慰我，不让我乱想，就连续不断地跟我讲《小马过河》《孔融让梨》《岳母刺字》等故事。我就惊奇地问她：“奶奶。你怎么知道那么多故事呀？”她就语重心长地劝我说：“乖孙子。你要好好看病！等赶明长大了好好读书，书中有很多做人做事的故事哩！”

七岁那年，我的病好了，才开始读学前班，那时其实我已比大多数同龄人晚上了一年学。但那时祖母仍怕别人欺负我，她总是牵着我的手把我送到教室，看着我坐在座位上。不知过了多久，我漫不经心地向外一看，秋风中，祖母颤颤巍巍地站在那，凝望着我。我顿时觉得眼前一片迷茫，出现一堵水做的墙。我绷紧了脸蛋咬紧了牙关，心里默念着祖母的教诲：“是呀！我要好好读书啊！”

乡下的夜晚，特别是秋冬，天黑得很突然，也最能牵挂家长的心。村中的各个角落，总能听见温馨的声声呼唤。男人的声音极少，多是母亲或祖母的声音。无论我身在何处，我一下子就能在几十个声调不同的呼唤声中分辨出祖母的声音。她的声音发颤发抖，但并不沙哑，听起来很清晰。

记得那年深秋，我和伙伴在河沟挖甜根草，听见祖母喊我。我凭借以往的感觉就知道她有吃的给我了。我拔腿就往回赶，趴在祖母身前。她生气地责备我不该到处疯玩，做出要打我的手势。我背着手眯着眼。看见她的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从衣襟的手绢里翻出一把甜枣塞给我。在那缺吃少穿的岁月里，一把甜枣就是一顿盛宴啊！我把我挖的甜根草给她说：“等我长大有出息了，我给你买好多好多吃的呀。”

但现在看来，这小小的心愿，竟成了我这辈子永久的遗憾。她饱含深情地捋了捋我给她挖的甜根草，双手捧着我的脸蛋说：“乖孙子。奶奶没白疼你。你吃吧，奶奶吃不动。”我那时很嘴贫，把一个甜枣翻来覆去地啃来啃去。恨不得把枣核也嚼烂吞进肚子里。祖母笑呵呵地看着我饿狼似的馋样，我有点害羞地说：“核太硬，嚼不烂！”。祖母抚摸着我的头说：“做人就要像枣核一样，要有囊气，正正直直！”

记得我最后一次和祖母见面是十年前的秋天，那次我期中考试得了奖，就跑到祖母那里报喜。祖母双手拄着拐杖，乐呵呵地盯着我的奖状。看见我一身寒酸地穿着单鞋，她就从榆木柜子里拿出一双新鞋给我说：“穿好鞋，走好路。咱穷人家的出路得咱穷人家的孩子一步一步走哇！”

那是几天后的清早，我刚放学回来。就听见堂嫂哭丧着对我说奶奶得了急性心肌梗塞老了。我一个劲跑到祖母的屋里，双手握着她冰凉的手，我才意识到世界上最疼我的那个人去了。我的心顿时像刀剜一样，哭的泪人一般。感觉她离我如此之近又离我如此之远；离我如此之远又离我如此之近。

以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我都是熬到深夜才睡着，才睡着就从床上跳下来去找祖母。直到看见床前祖母的遗像，才发觉祖母真的就这么去了，心中不免有一阵深深的触痛。

转眼间祖母离开人世已有十年之久了，这十多年里不知世事发生了多少变化。原本以为时间已经冲淡了一切，殊不知，她只是被埋在了心底深处，酝酿成酒，日久弥香。那深深的思念，像雨季的藤蔓一样疯长，而且越来越芜杂越来越清晰。

每次走在夜间的路上，看着满天的星星。我就想：在无数眨着眼的星星中，极其平凡但又最亮的那颗一定是我祖母。她一直凝望着我，指引着我走好每一条前行的路。

——郭何癸巳年冬月含悲而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