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土山街(一、童年)

    土山街在我们家正南,相距八里路,十天有四天逢集,是我们这一带首选赶集的地方。这个集镇是从啥时候开始的,已无从考察。三国演义的第二十五集《屯土山 关公约三事……》说的就是这儿。

    土山街四周有围河,原来的土城墙已经不复存在,只留下东、西、南、北四门的名称还依然被叫着,因为很多年以来都是在西门外面斩首人犯,所以当地有个“出西门”的词语就是用来诅咒人的。据说很多人宁愿多绕些路也不愿意从西门出入,最后只得又开辟了一个“西南门”。

    土山的山是被埋在土下面的,只有关公庙那个地段才露出一部分石头,其中一块大石头上面有两个二十公分深的洞洞,传说是当年赤兔马留下的脚印,大洞有碗口粗细,小洞只有茶杯大小。一块斜立着光滑大石头,据说是关公用来磨青龙偃月刀的。因为地下都是石头,所以整个街上只有西南门里面才挖出一眼最深的水井,大旱之年也只有这眼井才会有水。童年的时候我就知道“土山集”,我家的瓜地头就是通往集上的土公路。

    我第一次去土山街,应该是七岁(虚岁)那年的秋天。母亲是夜里小产大出血,刚刚天亮的时候几个邻居用软床子给抬去了土山医院,他们回来时带回来父亲的口信,要我送两个(小捆)箐杆子去医院,给母亲烧饭、煎药用。姐姐不在家,父亲留在医院照顾母亲,家里就我一个人。

    是二大娘将两个箐杆子给捆在一起的,我将箐杆子横着在身后,绳子搭在肩膀上用一只小臂插在绳扣里,倒也不觉得很沉重。按照父亲的交代,走我们家曾经的瓜地头的土公路向南,过了一座木桥后就能走到街上,然后再打听一个叫“旗杆巷”的地方,穿过巷子就可以到医院了。

    在土公路上,箐杆子横在后背倒也好走,可是我人小走得慢,两、三米长的箐杆子总是档着大人走路。整捆的竖着扛在肩上,又得举起两只手扶着,一只胳膊档住我的眼睛,看不清路,而且压得脑袋歪着、脖子拧着,太累人。如果将它立起来,它高、我矮,系在捆当中的绳子结超过了我头顶,根本背起来。

    最后只得一头高一头低斜横在后面,饶着路边的一棵棵树。一路上我歇了好多回,不断变换着姿势,竖着扛一会、斜着背一会、有时候还抱着走一段……。总算是过了木桥,穿过了旗杆巷到达了医院。回家的时候,走到半路就黑天了。

    ……,饿了,到家后更觉得饿,幸亏家里有煎饼,农村的孩子,只要有了煎饼,就算有饭吃了。我喝着水缸里的生水(那个时代农村里还没有暖水壶),吃着煎饼,这时候,三大娘给我端来一碗热稀饭。

    童年的时候,跟着父亲去赶集是最美的事。在卖狗肉摊子上买一点熟狗肉,摊主用干藕叶包着递给我,虽然只够我吃几口的,但心里美得像开了花。我用一只手捧着,边走边用另一只手抓着吃——真香、真好吃!当手里只剩下空藕叶的时候,就又后悔自己吃得太快了。

    大街偏北的地方,一溜摆着好多地锅都冒着火烟,老远就能听到“辣汤、热包子—”的叫卖声。父亲会给我买一小盘像水饺一样的煎包(小盘五个、大盘十个),吃饭的地方就在包子锅的旁边,一张矮桌四周摆着几个小凳子。吃饭的人很少,大多也都像我这样的小孩子,家长大都是站在自家孩子的身后看着,自己却舍不得吃一口。虽然不论是吃什么都没吃过瘾,但已经感觉相当的快活了。

    也有些男人,用酒店里掉了瓷的洋铁碗打上几两散酒,买一小盘包子放在面前,他们“滋——滋——”发出很大的声音、却是一丁点一丁点喝着酒,一小口一小口、慢慢的“品着”“咂着”包子,两腮泛着微红,满脸透着得意的神情。

    有时候父亲还会领着我去书场,书场里的大鼓书和琴书,我根本听不懂,但那里有卖炒南瓜籽的,那个用旧书本纸包着的三角包,像粽子的形状,看着很大,里面的瓜子却不太多。我不会用牙齿磕瓜子仁,用手剥皮也是一样的,很香、很香,很好吃。

    每次从家里出发去赶集的时候,我几乎是又蹦又跳的走在父亲前头,而回家的路上,我总是被父亲落在很远的后面。

    几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的记得那捆很难背、也很难扛、更难抱走的箐杆子、还有木桥和旗杆巷;

    几十年过去了,我还很怀念用干藕叶包着的那一点狗肉、像水饺一样的煎包,还有用废书本纸包着的、像粽子那样的三角包,里面有不太多的炒南瓜籽。
    2013/12/19 20: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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